黑山城相距县城一百三十里,其通顺德府诸县,本该是交通要地,奈何其山深林密,其中几多盘根错节,流民、匪徒混杂其中,混乱不堪。

多年之前,青州大剿匪,曾有过一段时间的清平,奈何过后仍有流民、山匪汇聚。

久而久之,也就无人管了。

来时赶路一刻不停,看到了黑山,王五反而不急了,让一众人拾来干柴,升起篝火。

篝火旁,王五手捧地图一言不发,几个七日前就来附近打探的捕快低声向他汇报着。

“这些刁民,一听说我们是来剿匪的,一个个避之唯恐不及,着实没有什么收获。”

“这些刁民似是有意维护山匪,前两日,就有山贼寻上我们,伤了好几个弟兄。”

“大人,欲剿匪,首先要将黑山下这些乡村里的宗族主事的抓起来!”

……

几个捕快的脸色都不是很好,言辞之中,颇为恼火,愤恨。

“老子让你们上山寻路,你们畏惧不前,反而将责任推给村民?”

放下地图,王五冷笑: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些村民生活在黑山下,不仰山匪的鼻息,难不成看你们的脸色?”

王五言辞如刀,让几个捕快脸色难看至极,想要反驳,却又呐呐不得言语。

“青州一行,王佛宝损失可是不小,精锐没了,就你们这几个酒囊饭袋,难怪什么事也做不了!”

王五冷眼扫过,几个捕快噤若寒蝉,只觉似被猛虎盯住,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训斥了几个捕快,王五轻咳一声,吸引了几处篝火旁沉默不言的一众乡勇的目光。

这些人不管情愿不情愿,但至少都是换了血的好手,以一当十不成问题,运用得当,剿灭满山匪患或许不行。

拔除怜生教的势力,却未必不行。

“我知道诸位都是抱着出工不出力的心思来的,真心要剿匪的,未必有几个。”

王五沉声说着:

“可若诸位都是这个心头,这次出城,就险之又险了!”

一众人冷眼望着,一如来时一般沉默,兴趣缺缺。

“不错!”

沙哑的声音响起,一个消瘦的中年丢掉烤肉,冷笑一声:

“纹银五十,就要咱们搏命?我们的命,可没有那么贱!”

王五冷然望着,这人昂着头对视。

杨狱认出,这人名叫‘谭洪’,是内城虎威武馆的首席弟子,据说早在四五年前就换了血,名声很是不小。

一路上,除了王五,他最注意此人。

“说的好!”

“正是此理!”

有人出头,一众人自然随之响应,群情激烈。

三两银子,或可买得一含苞少女,五十两,足以买十来个。

可他们的命,远没那么贱!

“王捕头,我也听过你的名头,但也没有凭你一句话,就让咱们拼命的道理!”

谭洪朗声道:

“你愿听那三尺刘的话,悉听尊便!可我们,却不会随你胡闹!”

有着众人的附和,谭洪抛去了对于王五的些微惧怕之意,麻着胆子与他对视。

只是,出乎他的预料,王五并未动怒,反而移开目光,扫了一圈众人:

“诸位,也是这个意思吗?”

“不错!”

“正是这个意思!”

“王捕头,您大人大量,何必苦苦相逼?睁一眼,闭一眼吧,难得糊涂!”

……

见王五似乎有所退步,其余人也放下顾忌,除了杨狱以及零星几个人,大部分人都出声附和了。

“好。”

王五点点头,众人本以为他会动怒、失望,却不想他突然冷笑一声:

“王某倒是想放诸位一马,可惜……”

“嗯?”

谭洪心头‘咯噔’一声:“可惜什么?”

“可惜,你们这位刘大人不想放你们一马!”

王五语气平淡,不知喜怒:

“算算时间,城门应当已经关了吧!”

“什么?!”

谭洪怒目圆睁,其余人也都豁然站起,神情震惊且愤怒:“这不可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刘文鹏纵使县令,怎敢如此坑害我等?”

有人摇头,满脸不可置信。

“不信吗?”

杨狱心中一叹,虽然有所预料,还是被刘文鹏的狠辣所惊,起身开口:

“各位,你们可曾看到咱们中,有出身内城几大家族的武者吗?”

“什么?”

谭洪猛然惊觉,环顾一圈,心中顿时冰凉一片。

没有。

一个都没有!

“好狠,好狠。”

其他人也有些回过味来,或怒、或惊,也有人脸色发青,咬紧了牙:“好一个刘文鹏……”

“老子要杀了他!”

也有人怒喝,却没有得到回应。

杀官等同谋逆,那是诛九族的大罪,在场之人,哪里可能人人都有这个勇气?

“这刘文鹏……”

杨狱心中隐隐发凉。

因为他想到了另一个挑选他们的原因。

这一群人,除了不是内城几大家出身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皆有家室。

或有高堂老母,或有丫丫学步的子女……

换而言之,此刻在此的十多人,就是黑山城最好被人拿捏的换血境武者了。

“怎么办?”

焦急、恐慌的气氛蔓延。

许久之后,谭洪抬头,望向王五,涩声道:

“大人,我不怕死,可我不能死……”

“哈哈哈!”

王五突然放声大笑。

“大人何故发笑?”

有人悲愤憋屈低吼。

“些许小事,也值得如此烦恼?”

王五止住笑声,一一扫过众人,最后望向谭洪:

“你们都不想为刘文鹏卖命,难道偏生王某人没得卵子,任人拿捏?”

一众人皆是愕然。

“老子岂会为刘文鹏这般狗东西卖命?实不相瞒,王某虽是捕头,效命的却不是地方县令。”

王五负手,面有傲然:

“而是六扇门!”

“六扇门?!”

一众人皆是一怔,杨狱心头也是一动。

六扇门,是一个不亚于锦衣卫的庞然大物,且声名还要更为响亮。

“此次剿匪,那刘文鹏不给粮饷,六扇门给!刘文鹏不给抚恤,六扇门给!”

“刘文鹏不给上报,六扇门,给诸位功绩!”

王五朗声回应,掷地有声:

“若有虚言,王某人甘愿天打雷劈!”

六扇门。

一众人只听得心神摇曳,虽仍有担忧,但恐慌之情,却渐渐消散。

“愿听大人吩咐!”

谭洪沉默一瞬,双手抱拳,躬身一拜。

其余人,也都响应:“愿听大人吩咐。”

“这王五不止是个粗人啊。”

杨狱看到大为佩服。

王五话不多,可都切在点上,三言两语,不但打消了众人的抵触,更消泯了他们的隐忧。

若之前还只是散兵游勇,此时,却有着被整合一新之势了。

“好!”

王五脚下一踏,劲风扑灭了篝火。

一甩手,长刀在手,指向黑洞洞的山脉:

“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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