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紫梦其实早就醒来了,可是眼皮似乎格外沉重,怎么都撑不起来。

人往往在闭上眼睛时,其他感官会愈加灵敏。被褥柔软,气味干净,让人安心。可,这是在哪里?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了来,纸门拉开,衣料窸窣。有人轻手轻脚地进来,将什么东西轻轻放在她身边。不一会儿,鼻子里嗅到了食物的诱人气息,混合着一点绿茶的清香。

来人伸出手,帮她掖了掖被角,又用指间轻轻探了探她的额头。那微微清凉的指尖刚刚拿开,她便缓缓睁开了眼睛,带着一点迷茫。

“您醒了!”温柔的声音夹着一丝惊喜,惹得她偏头去看。米黄色的榻榻米上,一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跪坐着,双目微闭,嘴角微翘,两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地谢天谢地。

她也微微笑了,“这是哪里?”声音却是难听的暗哑,喉咙里刺痒难忍,便咳了出来。

女孩手脚麻利地扶她起来,一边为她抚背顺气,一边回答道:“这里是谷田先生的别院。您有点贫血,淋雨后又发起了烧,先生就留您在这里住治。”

紫梦喝下女孩递过来的绿茶,轻呷了一口,瞥见柔软的精梳棉睡衣袖口,浅浅的黄底子上撒着点点白色的小花,不禁愣了一下。

女孩随即道:“哦,您的睡衣是我换的。请叫我美智子吧。先生不常过来,我有时帮他照看院子。”说完,体贴地帮紫梦理了理长发,转瞬就梳成了两条乌黑发亮的辫子。“我去告sù

先生,他一直很担心您,刚刚还过来看过。”

过了一会儿,美智子回来了,服侍她用了餐,谷田先生却一直没有露面。

也许是几日昏睡,看着窗外秋日高照,格外喜欢,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蓝蓝天上的那抹浮云。美智子歪头看了她一会儿,谨慎地说:“古小姐身体还比较虚弱,不如就在院子里坐坐吧。”

起来时,脚步虚浮,美智子寸步不离地照看着她,倒向她是个一下子衰老不已的老太太。争强好胜的心起,不着痕迹地放开美智子的手,坐在了院子里紫藤花架下的吊椅上。紫藤花开在春天,秋日里却是枝繁叶茂地晒着太阳,浓浓郁郁的绿色,映衬着蓝蓝的天空,让人格外舒爽。

这是个并不算小的院子,几幢倭式木屋被错落有致的植物环绕着,宁静悠然。美智子不知哪里去了,紫梦站起身,绕开自己居住的后屋朝前面走去。总要找到谷田先生,亲道感谢,而且叨扰多日,如今自己身体无碍,也该启程回国了。

回国……不由得停下脚步,举目四望。的日本田园,远离国内的诸多纷纷扰扰,如果可以,真想就这样滞留下来。

院子正中是一间高大的木屋,建在高高的木台上,纸门半开着,看样子像是谷田先生的居所。

沿着原生态的松木楼梯一步步走上去,帆布鞋触地无声,只听见院子里各种鸟儿的叫声此起彼伏。

站在门外朝里面看去,谷田先生盘坐在榻榻米上,一手扶着身前地桌上的酒杯,一手展放在膝盖上,紧紧盯着前面,目光悠远深邃,表情却是深切哀痛的。不知为什么,古紫梦看着这个素昧平生的日本老人独自一人哀伤酌饮,心口莫名一痛。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前方的墙上挂着一幅装裱过的写意山水画。冉冉的旭日下,宁静的湖水旁,几根谷穗沉甸甸地弯下了腰,似乎被风吹得轻轻摆动,两只蜻蜓一前一后逐日而飞,姿态轻盈,神态亲昵。一旁的题诗和落款却看不清楚,只依稀辨得最后几个字“田园归”。心里那种刺痛的感觉又来了,眼睛也酸酸涨涨的,几乎流下泪来。

谷田先生已经看见她,眼中迷茫忧伤的神色深敛,站起身来请她坐下。怕紫梦不惯跪坐,特地示意她不必拘礼,亲切随和间让她倍感温暖。

谷田先生递给她一杯清茶,深深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身体好些了吧?要不要给家人打电话报个平安?”老人竟像是非常紧张,手指紧紧地捏着酒杯,更显得骨节分明,顿了一顿,才微微低下头去,沉声言道,“你的父母会着急的。”。

“父母……”紫梦双手捧着茶杯,心中一痛,轻轻低叹。转而,抬起头,微笑着坦然道:“叨扰多日,真是感谢谷田先生和美智子小姐的悉心照料。如果可以,我确实想给家人打个电话,也想尽快回国。”

“也好。”老人啜饮了一小口,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将那小巧的酒杯轻轻放在木桌上,转身从旁边堆着的几本书上找到一个牛皮笔记本,将它捧到桌上,轻轻推到紫梦跟前,微倾身体垂头致意,显是有事相托。紫梦连忙回礼,“谷田先生有什么事要交给我办吗?请尽管吩咐就是了,千万不要如此客气。”

“这是我一直以来写的一些诗,能否拜托古小姐将它交给,交给我的故人?”老人将头低垂下来,肩膀也微微下沉,脸上线条刚毅,微抿的唇角透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可说这话的语气,听在古紫梦耳中竟是那样愧疚而卑微。刚刚那种心疼的感觉再次涌上来,想都没想就冲口而出:“好的,好的,这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请您将地址和联系方式告sù

我,我一定亲自交到您的朋友手上。”

谷田先生仍旧低垂着头,维持着刚才致礼的姿势,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我没有她的地址。”

“没,没有地址?……”紫梦也懵了,这老先生难道是想让我帮他找人?

“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难事。这本诗集,本就是我的一些经lì。一直觉得,在得与失之间,唯有捕捉消逝的回忆,以书写对抗遗忘,才能坦然面对、甚或抵抗世事的变迁与生命的无常。”老人抬起头来,瘦骨嶙峋的手轻轻拂过黑色的牛皮封面,温柔得像是抚摸恋人的脸颊。“不如这样,劳烦古小姐留下联系方式,再将这本诗集带回国去,待我慢慢寻得故人,再求古小姐相赠诗集,如何?”

老人诚恳低沉的声音中,夹杂着几许期待,让古紫梦不忍拒绝。“……好吧。”只是恐怕自己回国后就会更换所有的联系方式,这可如何是好?想了一下,拿起桌上的笔,写下一串数字。“谷田先生,您就用这个和我联系吧。请放心,我一定完成您的嘱托。再次感谢您的关照!”言罢,遵照日式的礼仪鞠躬行礼。

正好美智子来寻紫梦,谷田先生唤她进来交待几句,她便和美智子一起起身离开。美智子推上纸门时,古紫梦就站在她身后,只来得及看见谷田先生低垂着侧脸,若有所思地端起酒杯。

姑娘们都出去了,屋子里恢复了一贯的宁静。眼前晃动的人影不见了,可脑中的记忆却越发清晰起来。“世间哪得双全事,不负如来不负卿。”低喃一句,仰头饮下杯中美酒,望向墙上的田园山水画,心中无比苦涩。

直到离开,古紫梦再也没有见过谷田先生,美智子一直坚持送她到机场,临别时还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用生硬的中文说,“欢迎常来!”

甫一落地,便接到表姐的电话,要她赶紧办手续卖房子,说是仍差几万块钱不够还债。“不过,有个机会可以一次性筹到这些钱。”电话那头,表姐的声音神mì

兮兮,惹得她一笑,“你能有什么机会?难不成还想把你唯一的妹妹卖掉?”

尤嘉美一声嗤笑,“妹妹,记住喽,整个卖是卖不出价钱的!不过呢,好在你我都有一技之长,这事还真得咱俩珠联璧合。”

机场外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候出租车,古紫梦特意戴着一副墨镜和一顶帽子,夹在人群中,不时向前张望,回答表姐的时候未免就有些漫不经心,“得了,快说正题!”

“芭蕾啊,三天后演出,6分钟左右,5万块。就跳我们高中时候那段吧,正合适!怎么样,你就从了我吧,好妹妹……”

队伍还在向前蠕动,古紫梦拿着电话屏息想了一想,即使远走他乡也要有几件事情要办,或许,真的不在这一时半刻。“好。”芭蕾,虽然自己一直坚持练功,却是有很多年没有登台了,也许胳膊腿都不行了呢。

尤嘉美在那边定是乐开了花,欢呼声差点冲破她的耳膜。微笑着合上手机,望着机场外穿梭不断的车辆和行色匆匆的人们,不禁感慨万千——北京,我又回来了,这次,或许真的到了诀别的时候……

*****************春光明媚,大家那里,可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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