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如瀑、海浪滔天。

粗重的呼吸声在海上回响,船上的人模模糊糊睁开了双眼,刺目的阳光让他不舒服地闭了闭眼睛,过了几秒之后,收缩的瞳孔才恢复正常。

船上的人伸出双手,映入眼帘的双手上有一层薄茧,说是一层薄茧,是因为茧子不断生成,而又因为经常从事辛苦的劳务,茧子又不断被磨损,以至于这双手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粗重的呼吸声逐渐放平,摩柯有些愣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是一对熟悉又陌生的手掌,手掌不过十几厘米,是属于孩童的手掌。

摩柯抬头看去,周围是茫茫大海,而此刻自己半跪在小船之上。

摩柯嘴唇颤动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但脱口而出的声音不再沉稳沙哑,而是充满童稚。

“这是哪儿?”

清脆的童声响起,却没人回答。

摩柯转头,挪动到小船边,身体传来的虚弱感让他熟悉又陌生;摩柯看向海面,海面上印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的模样。

孩子面容深深地凹陷进去,脸上都挂不住多少肉,印堂发黑,颧骨高高凸起,一副饿了很多天的样子。

摩柯直勾勾地看着海水倒映出的自己的面容,只觉得脑袋在一抽一抽地疼。

“进入了人鱼的幻境吗?”

摩柯喃喃道。

他再次抬起细弱的胳膊,看向自己的双手,心念一动,但熟悉的土黄色光芒并没有出现,身体与土系元素没有产生任何共鸣。

“是还没有觉醒异能的时期吗?”

摩柯面露思忖,随即开始打量自己所处的位置。

自己正在一艘小船之上,摩柯目露沉凝,小船上上有一个小马扎,小马扎旁边放着一柄鱼叉,鱼叉的木杆已经开裂,中间生出了木屑,里面正有小黑虫爬出爬进。

摩柯记得自己还小的时候,后背和脖子上总是有红痕,这是因为小黑虫爬过的原因。

摩柯沉默地看了一眼木制鱼叉,随即看向船舷,果不其然,船舷的两颗钉子上正悬挂着被放下去的渔网。

摩柯略微站起身来,拉动钉子上缠绕的细绳,【哗啦】,水声响起,却不见渔网被拉上来。

渔网破了,连同捕捉到的鱼一起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中。

几秒后,摩柯苦笑了一声。

“原来是那天啊。”

---------------------------

【哗啦啦】

海水翻涌,回忆席卷摩柯的大脑。

那是十二三的再平凡不过的一天,小小的自己已经是捕鱼的好手,而就在出海的前一天晚上,父亲因为高烧卧病在床,自己只能独自出海。

这事本来也没什么,毕竟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教过他怎样判断哪里的鱼多,哪里的水浅,怎么使用渔网,怎么用鱼叉制服那些挣扎的大鱼。

虽然,这些对于一个十二三的小孩来说,并不是容易的事,但是相比于贫穷和饥饿,这些事又算不了什么。

但这一天,很不顺利。

出海的时候,母亲抱了抱小摩柯,将硬邦邦的黑面包递给摩柯,沉默地说道,“走吧。”

小摩柯嗯了一声,带着鼓囊囊的鱼皮袋子,一脚踏入渔船之中。

即将出发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形佝偻的母亲,笑着问道,“母亲等我回来!”

但母亲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一天,吃着黑面包、满怀希望的小摩柯洒下渔网,再次提起渔网的时候,渔网不翼而飞,他也没有捕到鱼。

这一天,小摩柯碰到了奇怪的人,突兀出现的男人问他,你掉的是这柄金鱼叉?

还是这柄银鱼叉?

还是这柄铜鱼叉?

而他回答,没有,只是我的渔网坏了。

男人笑着看着他,不由分说地递给他一柄奇异的短杖。

……

接下来,疲倦的男孩回家,家里没开灯,母亲坐在窗边,不知在看些什么;躺在床上的父亲因为高烧发出低沉的呼吸声,有一声、没一声,小屋几乎被黑暗所吞噬。

自己没带回来食物和晶币,母亲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了声

“知道了。”

晚上吃了半块黑面包,小摩柯沉沉睡去,并没有看到母亲面上的愁容和淡淡的不舍。

小摩柯只是在想,明天应该怎么去获得一个新的渔网,找码头的老爷爷吗?他会有多余的渔网吗?

实在不行的话,找酒馆的老板借些钱,自己说话要好听一些,实在不行的话,自己给老板磕两个头,听说老板家的孩子也和自己差不多大,兴许老板会发发善心呢?

没有渔网是不行的。

他们会饿死的。

第二天,天亮了,母亲不见了。

小摩柯找了一天,码头上的老爷爷告诉自己,母亲不要他们了,母亲被一个男人接走了。

他不相信。

第三天,找了一夜的摩柯回家,父亲的病情恶化了,摩柯求酒馆的老板,愿意打黑工,但老板将他赶了出去。

第四天,摩柯偷了一些黑面包。

父亲吐出了自己喂进去的黑面包,吐了很多血。

第五天,父亲死了。

母亲最终也没有回来。

这一年,摩柯十三岁。

往后的日子中,当浑身脏兮兮、孑然一身的摩柯躺倒在小船中,随大海漂流时,他总是想起男人问他——

你掉的是金鱼叉、银鱼叉、还是铜鱼叉?

如果还有一次机会的话,他还会是一样的答案吗?

如果那天自己不是空手而归,而是拿着金子回去,母亲还会离开他吗?

父亲会因为高烧死去吗?

相比于其他小孩,摩柯的童年是那么安静,

童年时期,人们总说他少年老成;

而当他进入成年期的时候,人们又总说他少年心性,因为那双眼睛总是释然,无所牵挂。

当然是释然,年少时的贫穷磨灭了少年所有的志气;

当然是无所牵挂,因为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了。

四十岁被称为【苦守】的摩柯的执念只是那柄本来不属于他的权杖吗?

他一直以来,在等待着些什么?

……

……

摩柯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良久苦笑了一声,茫茫大海上仿佛只剩下这么一只小船。

黑面包在鱼皮口袋中散发出酸味,即使是酸味,对于现在的摩柯来说,也能让他吞咽口水,味蕾攒动。

摩柯拿出鱼皮口袋中的黑面包,干枯的小手紧紧攥着黑面包,过了几秒,他大口大口地撕扯着黑面包。

一口又一口,酸涩的黑面包让他干呕了几声,但是他仍然在吃着,大口大口地吞咽。

一边吃着,摩柯一边想着——

那时看向窗外的母亲在想些什么呢?

毕竟自己童年居住的小屋实在没什么好景色,推开窗,就是一个鱼蛋加工厂,街道上常年都是鱼腥味;母亲那姣好的面庞在经年累月的鱼腥气之中,日渐枯萎,强壮的父亲在日晒风吹之中身形日渐佝偻,而自己则是加深这苦难的最突出的存在。

黑面包又硬又涩,是最为差劲的食物,但他们除了黑面包之外,什么都买不起。

摩柯又记起自己看到男人手中三柄散发着光泽的鱼叉之时,自己的视线完全被吸引,摩柯想,当时自己看起来一定像一只野狼崽,眼睛里对这些寒光闪闪的好东西满是贪婪。www.

一口一口将黑面包吞下,午时的太阳跃升至头顶,高温、饥饿仿佛野鬼一样缠绕着眼眶微红,瞪直双眼的摩柯。

终于,海水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摩柯微红着眼眶向海面望去,是一个浑身笼罩在华光之中、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男人笑了一声,问道:

“孩子,你掉的是这柄金鱼叉?”

“还是这柄银鱼叉?”

“还是这柄铜鱼叉?”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
X
关闭
手机客户端
APP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