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中间,还抬着许多黑木箱。

他们缓慢地穿过栈道,拖拽着沉黑拖链,往大山深处而去。

而这队伍逶迤不见尽头。

南宝衣惊讶。

“阴兵借道。”顾崇山嗓音低哑,“相传每到电闪雷鸣的深夜,这条栈道上就会出现阴兵借道。”

南宝衣眼尖,注意到旗幡上绣着“卫”字。

她道:“我曾在古籍中读到过,有三种情况,会出现阴兵借道。第一种是大灾难之后,阳间死了许多人,地府的鬼差鬼将前来拘魂。第二种是鬼界在进行战争。第三种,是前朝军队败亡后阴气不散,在特殊天气下出现在阳间。

“他们的旗幡上绣着‘卫’字,我想,他们应当是十年前薛定威和卫国大战时,卫国失败的那支军队吧?他们的盔甲制式,似乎也是卫国当年的形制。”

顾崇山瞥向她。

小丫头的嗓音沉稳娇甜。

深夜雨水中听来,别有一番韵味。

最要紧的是,寻常闺阁女子若是撞见阴兵借道,定然要吓得失声尖叫魂飞魄散,可她居然一点儿也不害怕,还能如此淡定地条分缕析。

顾崇山握着伞柄,眼睛里多了些笑意,“南姑娘信鬼魂之说吗?”

南宝衣:“不信。”

前世她死后,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所以,她不信世上有鬼魂。

“本督主亦不信。”

顾崇山用黑靴碾了碾一颗小石子。

他瞥向远处草丛,小石子径直飞了过去。

草丛里传出一声痛呼。

薛其山抱着脑袋,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

他丧气地拱了拱手,“九千岁,您既然早就发现在下,直接唤在下出来就是,何必拿石头砸我?”

南宝衣微怔。

薛其山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顾崇山淡淡道:“早在你就寝前,他就徘徊在你寝屋附近了。茶中迷药,亦是他所为。”

南宝衣恍然。

薛其山大约是相中她的美貌,为了夜探香闺,才在余味他们的茶水中下迷药,故意药晕她们,而不是那位老婆婆所为。

好一个衣冠禽兽!

她冷声:“九千岁要拿他当试金石?”

“试金石?”顾崇山品着这个词,莞尔一笑,“倒还算贴切。”

薛其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等他反应过来时,顾崇山已经把他推下了山崖!

惨叫声响彻四野!

回音震荡在大山深处,令人毛骨悚然!

南宝衣垂眸望去。

薛其山准确地掉落在栈道上。

他并没有死绝,那所谓的“阴兵”面面相觑,为首之人打了个手势,无数柄利剑出鞘,将薛其山的胸膛扎成了马蜂窝。

又有士兵将薛其山踹下栈道。

这支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军队,他们继续往栈道尽头而去。

雨水淅沥,很快将栈道木板上的血渍,冲刷得一干二净。

“阴兵可不会毁尸灭迹。”像是验证了某种猜测,顾崇山唇畔噙起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回觉苑寺。”

南宝衣坐上小太监抬着的肩舆。

回眸望了眼蜿蜒不见尽头的栈道,白嫩小脸上多了一抹凝重。

这支军队打着阴兵借道之名,似乎是在往什么地方运送东西。

他们背后的主人,是谁?

运送的东西,是什么?

和卫国、和薛定威,又有什么关系?

疑云在脑海中绕成一团。

南宝衣垂着长长的眼睫,抬手揉了下太阳穴。

回到觉苑寺,已过子时。

南宝衣踏下肩舆,才发现纸伞被沿途的树木勾破,青竹伞骨都露出来了。

“伞破了……”

她轻声。

走在前面的顾崇山,回眸。

小丫头握着伞柄,仰头注视纸伞上的破洞。

灯火幽微,她的眼睛比灯火更加清润干净,卷翘的睫毛在雪腮上投落扇形阴影,轻咬粉唇的模样,像是嫩生生的豆沙包。

这个比喻,令他微怔。

他一向觉得女人是个麻烦,小女孩儿更是麻烦精。

他怎么会把南宝衣比喻成……

甜甜的豆沙包?

山风吹拂着雨丝,打湿了南宝衣的斗篷,湿哒哒贴在细肩上,显得她过于清瘦。

顾崇山还没有想出答案,已经不由自主地走到南宝衣身边。

纸伞倾过她的上方,他淡淡道:“我送你回屋。”

南宝衣愣了愣。

杀人如麻的九千岁,居然主动提出送她回屋?

她凝着他。

他唇红齿白,由于睫毛过于修长,居高临下俯视她的时候,眼睫总会半遮住漆黑瞳珠,令人看不透他的神情。

她沉吟片刻,与他共撑一伞,往觉苑寺而去。

寺外梧桐树下。

萧弈撑着纸伞,缓缓从阴影中步出。

他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唇线绷得很紧。

良久,他面无表情地丢掉拎在手里的食盒,转身离去。

食盒倾倒在地。

各种精致的豆腐小食洒了满地。

一条狗摇着尾巴走过来,低头嗅了嗅,又嫌弃走开。

正欲捡回食盒的萧弈看了半晌,脸色更黑。

次日。

南宝衣坐在窗畔梳妆时,听见薛媚站在对面廊下大骂。

骂薛其山彻夜不归,怀疑他逛花楼去了。

骂了足足一刻钟,她又打发小厮去剑阁县城的花楼里找人。

秋阳透窗而入。

南宝衣对着铜镜簪上步摇,眸色清冽淡然。

纵然找遍所有花楼,也不会有薛其山的身影。

那个登徒子,早就坠落万丈悬崖,粉身碎骨了呀!

她起身:“走,咱们去街上逛逛,吃顿早膳,再买些日用之物。”

长街繁华。

阳光烂漫、人声鼎沸,酒楼旗幡在风中招展,楼中飘出来的花糕甜香,馋得人流口水。

南宝衣道:“就去这座酒楼吃吧,我请客!”

她要了三楼靠窗的雅座。

余味、尝心和魏剑南随她落座,三人都有些头晕目眩,显然是昨夜的迷药劲儿还没完全过去。

等小二上膳食的功夫,南宝衣瞧见美人靠上放着一只大绣球。

大绣球用红妆缎制成,缀着漂亮的红流苏,与上元节那晚,二哥哥扮成舞狮耍玩的绣球很像。

南宝衣伸手抱起红绣球——

“小姐别碰!”

余味失声。

南宝衣抱着红绣球,茫然回头,“一只绣球而已,为何不能碰?”

余味脸色怪异:“那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招上门女婿专用的红绣球。她们站在高楼之上抛绣球,哪个男人抢到,就是那家的新姑爷。”

南宝衣稀罕,“还有这种说法吗?”

话音落地,掌柜的激动地敲响铜锣,“快来看呀,又有姑娘抛绣球招姑爷啦!”

南宝衣:“……”

现在把红绣球放回去,还来得及吗?

南宝衣:我要抛绣球招夫君啦

萧弈:都给本侯让开!

顾崇山:想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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