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弈把玩着腰间佩玉。

面对楚怀南的低声下气,他散漫道:“皇上说的什么话,你我是君臣,尊卑有别,你怎能禅位于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逼迫你。”

楚怀南垂着眼帘。

今日,他被萧弈从龙椅上撵了下来。

如果这还不叫逼迫,那什么才是逼迫?

萧弈……

欺人太甚!

他忍了又忍,好在只要一想到四月初八浴佛节那日,就能叫萧弈知道他的厉害,因此倒也不至于太过难受,只紧紧抿着唇,没再多言。

金銮殿上的争执,越发激烈。

南宝衣看了个新鲜。

她还以为朝堂是什么端庄严肃的地方,结果这群朝臣拉帮结派闹闹哄哄,你抖出我有两个私生子的丑闻,我曝光你偷偷养了外室,面红耳赤唾沫横飞的模样,与菜市场讨价还价的主妇们也没什么区别。

她听了好一会儿,觉得甚是无趣。

她扯住萧弈的袖角,小声道:“二哥哥……”

萧弈知道小姑娘这是腻味了。

他靠在龙椅旁,对群臣从容道:“自古来,对大国而言,最忌讳锁国闭关,自堵耳目。修筑两国官道,有利于双方贸易往来,互通有无,进行文化和器械方面的交流,可谓利大于弊。官道一事,本王倾力支持。诸位,谁还有异议?”

满殿闹闹哄哄,瞬间安静下来。

萧弈支持的东西,谁敢反对?

百官唯唯诺诺,没敢再言其他。

萧弈牵着南宝衣的手,径直离开金銮殿。

他们走后,官员们纷纷望向楚怀南。

他们的皇帝,孤零零站在御阶上,神情犹如丧家之犬。

半晌,大内总管提着拂尘,小声提醒道:“皇上,摄政王已经走了。”

楚怀南沉默着,没去坐那张龙椅。

他缓缓坐在了御阶上,抬手捂住面颊,当着百官的面,声音几度哽咽:“佞臣如此,朕算什么皇帝……”

官员们缄默不语。

有点眼力见儿的都能看出来,萧弈狼子野心,谋朝篡位势在必行,不过是早晚而已。

他们同情皇帝,却终究无能为力。

殿外。

南宝衣随萧弈绕过游廊,好奇道:“二哥哥允许设两国官道,是不是在为将来做打算?”

南越曾是大雍的领土,却在两百多年前私自割据为王。

二哥哥有收复天下的志向,他会带着南越回归大雍。

修筑官道,有利于加强大雍对南越的管辖。

萧弈刮了下她的鼻尖儿,不答反问:“刚刚的龙椅,娇娇坐得舒不舒服?若是喜欢,哥哥明日还带你来坐啊。”

南宝衣失笑:“如果我明天还来,估计楚怀南得疯掉。”

两人边走边说话,穿过游廊拐角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名宫女。

南宝衣记性好,记得她是宋柔的贴身女官。

那女官福了一礼,恭声道:“摄政王妃,我们娘娘有请。”

南宝衣望了眼门窗紧闭的抱厦。

她莞尔一笑,道:“带路吧。”

萧弈正要跟上,女官提醒道:“王爷恕罪,皇后娘娘只邀请了王妃一人,有些女儿家的私房话要说,王爷一介外男,恐怕不方便入内。”

萧弈征询般望向南宝衣。

南宝衣安抚着摸了摸他的宽袖,仰头道:“我去去就来。”

她随女官踏进抱厦。

抱厦里,熏着清幽花香,四周细密竹帘垂落,使得这里颇显暗淡无光。

宋柔静静站在窗边。

南宝衣望了眼她手边的檀木花几,花几上摆着两只白玉小罐,正是她送给宋柔的珍珠膏。

她收回视线,微笑着轻摇团扇:“皇后娘娘请我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宋柔缓缓转身。

少女好不容易白嫩的肌肤,遍布红疹,密密麻麻凹凸不平,还有些地方流了脓血,一眼看去很是瘆人。

南宝衣吃惊地以扇掩面,只露出亮晶晶的丹凤眼:“天啦,皇后娘娘,这才一日不见,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中毒了?!”

宋柔愤怒不已,胸口起伏得厉害。

南宝衣自己做的事,还好意思无辜地问她怎么了?

昨夜,她脸上突然就起了红疹。

原本打算宿在她那里的怀南哥哥,避之犹恐不及,连夜去了西蛮公主金秀烈的宫殿,把她独自抛在了坤宁宫,令她沦为后宫笑柄!

这都是南宝衣的错!

她抓起白玉小罐,猛然砸向南宝衣的脸!

南宝衣机敏避开。

宋柔却紧跟而来,一手揪住她的发髻,一手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贱人!”

她怒骂:“本宫命御医仔细检查过,你送本宫的珍珠膏里面,放了十足十的铅白。这东西是毁人肌肤的东西,你这恶女,你就是想毁了本宫!”

南宝衣垂着修长卷翘的睫毛。

她的脸被打得偏到一侧,白嫩脸颊上清晰可见鲜红指印。

她缓缓睨向宋柔,红唇弯起凉薄弧度:“皇后娘娘,你打我,我很疼诶……”

宋柔眉目阴鸷:“你的疼,不及本宫万分之一!”

她还要再给南宝衣一巴掌,刚抬起手,就被少女轻而易举地捏住腕子。

南宝衣眼疾手快,恶狠狠还了她两巴掌。

宋柔猝不及防。

她被扇得迅速后退,后背撞上花几,顶着红肿的双颊,不敢置信地盯向南宝衣:“你敢打本宫?!本宫是皇后——”

话未说完,南宝衣飒然上前:“打的就是你!”

她拽住宋柔的发髻,迫使她在自己面前弯下腰,居高临下地嘲讽:“大厦将倾,我管你是皇后还是皇帝,你们算什么东西?!”

她拖着尖叫的宋柔,大步踏出抱厦。

抱厦临水。

她蹲在水边,直接将宋柔的脑袋摁进水里,讥笑:“嫌弃我的珍珠膏,骂我是恶女?宋柔,你勾结外邦屠杀百姓的时候,你是个什么东西?我被关在藏经阁,你教唆程载惜带着老嬷嬷们去折磨我的时候,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自己不像个人,就别怪别人把你当畜生!”

宋柔打不过她。

她拼命挣扎,被迫喝了好多冷水。

四周的宫女们惊呆了,一时之间竟也忘记上前拉架。

萧弈静静看着南宝衣。

在他赶赴北魏的时候,小姑娘心里,滋生了恶。

明明是自家小王妃在欺负别人,可他却心疼他的小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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