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献帝吩咐下去之后,龙鳞卫便依言响起了象征狩猎结束的锣鼓。

不到一炷香功夫,就有人三三两两从密林深处返回。

因为返回时间比预定早了不少,所以大多数人一无所获,只有两三位平日箭术不错的宗亲,马背两侧驮着少许猎物,孤零零更显可怜。

直到最后,一座堆得如同小山一样的马出现了,若不是那堆小山还在移动,根本看不出下面还有匹马。

众人定睛看去,但见哈伦志得意满地走在后面,手里牵着另一匹小红马的缰绳,马上端端正正坐着苏五小姐。

诡异的是,这位向来以端庄闻名的大家闺秀,居然也是副不可一世的神情。

二人如同进城的乡绅土豪,带着满满的战利品回来了。

“我就说咱们铁定是第一,你还非怕猎物不够,最后那几只山鸡压根就不该捡,平白降低了我们的格调。”

五小姐虽然搞不清山鸡和格调究竟有什么实质性关联,但还是从善如流地附和。

“的确,应该留下点位置,再放几只狍子。”

哈伦闻言来劲了,立刻牵着缰绳准备掉头。

“要不咱们再去补点货吧,多余的拿去夜市练摊儿,你是不是没练过?我也没有,正好试试。”

五小姐刚想阻止说已经鸣金收兵,断然不能再进场了,就见哈伦自己停下来了。

他皱皱鼻子,环视四周,又忍不住到处闻闻。

五小姐小心翼翼扶着马鞍下来,也跟着他到处闻。

“怎么了?”

“我闻到了羊踯躅的味道。”

五小姐微微蹙眉,虽然知道哈伦跟她们一直有点语言上的障碍,但至少沟通不成问题,怎么现在连听都听不懂了呢?

“你说的那个东西是何物?”

哈伦耸耸肩。

“羊踯躅?就是吃了会变躁狂,我跟你说,谁要是得罪你,你就让人在她家牲口棚里放这个药。”边说边露出诡异表情,“然后你就等着看笑话就行。”

五小姐立刻听懂了这话中含义。

“所以你的意思是,一旦牲畜服用此类药物,就会出现不安狂躁之态?”

哈伦点点头,表示孺子可教。

一旁龙鳞卫首领听到,恍然大悟,他也猜测是不是惊马是不是吃了什么药物,经由哈伦这么一说,才豁然开朗。

他立刻上前来,做出一副谦卑模样。

“哈伦王子,您看,咱们这儿有一批惊马,能不能帮忙鉴别一下,它们是不是服用了您说的那种药物?”

没想到哈伦一口拒绝。

“我又不是兽医,没领那份俸禄。再说了,我还得送小五回去,哪有那闲工夫。”

龙鳞卫首领在内宫位高权重,从来没吃过这种硬钉子,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此时就见司寇远远骑马而来,翻身下马后,将其中一匹丢给龙鳞卫首领。

“去查查这匹马,是宁王妃骑走的那匹,也受了惊。”

哈伦听到陆夭,愣了下。

“我师父怎么了?”

司寇多看了这位北疆王子一眼,虽然看起来极不靠谱,但对宁王妃倒是颇为关心,于是好心多回复了一句。

“王妃人没事,跟谢知蕴在后面,晚点就回来。”

“为什么说我师父的马也受了惊,这个也,是什么意思?”

司寇向来不是多话的人,况且心系谢文茵的安危,能多答一句已是极限。

于是并未继续理会哈伦,直接把缰绳一丢就走了。

留下哈伦满腹问题,直接看向龙鳞卫首领,后者没有司寇那种说走就走的本钱,只得认命解释。

“御马监这一批马都被人动了手脚,所以陛下命我等查找证据,誓要将幕后黑手抓出来。”

哈伦这下子不干了,什么宵小之辈,竟然敢打他师父的主意。那些高深的毒术自己还没学会,怎么能让师父出事呢?

羊踯躅这种东西,以前两军交战之时确实有人用过,当时曾有人混入敌方马厩,在对方战马草料中下药,从而使那些战马在作战时发狂的先例。

可这次骑马的只是几个姑娘,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如此?

哈伦直觉这事不对劲,多年跟北疆后宫众人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少管闲事。但涉及陆夭,他又不能袖手旁观。

陆夭擅毒,但此药实际上无毒,所以很难被察觉异样,所以这匹马当真被人动了手脚,也很难发现。

正在踟蹰间,忽听得一阵异响,抬眼望去还没看见什么,便先有一股刺鼻气味进入鼻腔。

哈伦眼疾手快,急忙捂住五小姐的口鼻,说时迟那时快,被司寇拉回来的那匹马非常应景地拉出一堆热乎乎的马粪。

龙鳞卫首领眼角一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泡粪真是太及时了。

马粪偏稀,吃下的草料尚未完全消化。羊踯躅多产于苏地,都城几乎不会出现此物,况且这东西又不长在山林间,所以不是马匹误食,必然是有人蓄意为之。..

哈伦沉了脸,竟然真有人敢朝他师父动手,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御马监的人在哪儿?带我去。”

*

按宁王的话说,启献帝是个疑心极重的人,前一日遇刺,隔天惊马,他现在对身边所有人都抱持怀疑态度。

陆夭虽然是惊马事件的受害者,但因为被发现及时,所以毫发无伤,这在启献帝看来,很可能被解读为是在上演苦肉计。所以宁王打算避其锋芒,晚一点等事情有了定论再回去。

司寇带着证据先行回到围场,以他大理寺断案的速度,要不了多久应该就可以查个水落石出。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竟然遭遇了刺客。

当几条黑影从桦树林中窜出的时候,陆夭着实吃了一惊。

眼下各方势力都不足以跟宁王抗衡,除非这批人还是昨日的红莲教徒,难不成卫朗已经绝情到了这种地步吗?

心念电转,那些人已经执剑径直扑了过来。

谢知蕴反应迅速,瞬间进入反击状态。他自幼习武,又在战场磨砺多年,加之出来的时候带了佩剑,所以对付这几个人,暂时还能不落下风。

但敌众我寡,陆夭又不擅武艺,这里距离围场颇远,显然不能指望援兵。她下意识探向腰间,发现常用的荷包已经遗失了。

不过好在她身上有备份,眼见得缠斗那几人已经有人见了血。

陆夭大声喊道。

“谢知蕴!”

宁王会意,登时闭气,陆夭一包药粉撒出。

几个刺客下意识闭气,动作停滞的瞬间,宁王飞快地揽住陆夭,几个起落把人带离了危险地带。

那几人也只是愣了一瞬,便立刻追了上来。

宁王轻车熟路,往官道对面的荒地一路奔去。

夕阳西下,天渐渐露出暮色,这样对他们并不利,陆夭下意识攥住宁王的披风。

二人很快奔袭至道路尽头,前面是令人胆寒的悬崖峭壁。

追兵很快蜂拥而至,将两人退路封死。

“怕吗?”宁王低头问怀里的陆夭。

悬崖之下,深不可测。

陆夭仰头看他,笑得温润甜软。

“没什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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