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

安遇不记得了,因为她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她花了许久才大略想起昨晚干了点什么。

天……

寂寞果然让人冲动,她居然打了陆迩言的电话号码。

“要疯了!要疯了!真的要疯了!!!”

一大早醒来,安遇便有些抓狂地叫道。

楚夏还有点迷糊,便问道:“什么疯了?”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决定卖肾换个!”

“找郑少买!”楚夏白了她一眼,翻了身,继续睡觉。

安遇的确打算买个水果机。

换号码——这是她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

于是,今天上午,安遇先跑去银行办了张信用卡,又跑去移动营业厅,分期买了个水果机。

16g的水果机,刚出的时候5000+,哪怕几个月后,也四千好几百。

一时头脑发热,安遇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而且,她还得换个号码,为此,她又充值了五十块话费。

工资都没发,安遇已经穷成狗了。

而且换号码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她还得把新的号码一个个发给同学、同事甚至郑少川。

理由倒是很简单,手机掉了,换掉了电信的号,选择了移动。

郑少川回得很快:“手机掉了么?怎么不跟我说!不然我给你买一个!”

安遇回得很机智:“手机都掉了,怎么跟你说,等你买黄花菜都凉了!”

郑少川很无语,但有些时候,他就是喜欢安遇的机智和毒舌。

他会不由自主地惊叹:记者就是不一样,说起话来还真是犀利!

郑少川说:“手机钱我直接转你支付宝吧!”

安遇拒绝:“不了,我分期买的,不急。只要你不把欠我的钱赖掉,我就不会差买手机的钱!”

郑少川:“……”

差点忘了,她还是他的债主。

安遇换了手机,这才前去上班,当记者最大的好处,就是比较自由,你只要把稿子交了,就不需要朝九晚五地打卡签到。

但安遇今天下午有个访问任务,她得先去公司准备一下。

到了公司,才发现气氛有些古怪,而组长林月破天荒地不在,是姜丽告诉安遇实情的:“主编不是让你下午去做采访的么?但是林月去找主编,然后主编把这个采访工作给了她!我一大早给你打电话你关机了,后来你说你手机丢了,但那时候已经迟了。”

原来是工作被抢了呀!

安遇倒是挺无所谓的,林月的精力,全部花在勾心斗角上了,她在本职工作上,没有特别惊艳之处,若不是靠着抢占新人稿件她还混不到这一天。

“没事,就算给她机会访问奥巴马,她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她也就那样了!”

安遇坦然自若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开电脑打算写写软文把今天的工作时间打发了。

姜丽见安遇没事人一样地开继续写稿,便也放下心来。

的确,林月的本事,不过尔耳。

她的采访稿,也不过是让主编好好见识一番她的平庸而已。

安遇今天不需要出去跑采访稿,一下子就闲了许多,随便写了几篇软文,安遇就无聊得很,想了想,她给自己申请了个微博,还认证了一下,打算好好经营这一块。

对于一个新闻工作者而言,微博签约自媒体,也是资历的一部分,所以安遇打算把微博弄起来,甚至以后微信公众号也要同步更新。

弄完这些,安遇便下班了。

她不着急回去,便搭乘地铁来到天津站,打算沿着海河跑两个小时。

出了地铁站,来到天津站前广场,便发现有流浪歌手盘膝坐在地上、抱着吉他唱歌,琴箱里凌乱地散落着纸币和硬币。

安遇走了过去,掏出钱包,拿了一张五十的人民币蹲下身放了进去。

流浪歌手没想到会收到这么多钱,连着说了两声“谢谢”。

安遇微笑着问道:“能把吉他借我用一下吗?”

流浪歌手一愕,但爽快地把木吉他递了过来,安遇抱着棕色的木吉他,坐在绿化带上,试了下音,然后拨动着琴弦低声唱起她那首火遍大江南北的《依赖》——

“那一天你留着泪微笑,要我给你一个昏天暗地的拥抱。

那一晚你从梦里醒来,吻着我说这辈子我们要很好很好。

那一次你喝醉了酒,靠在我怀里说我是你最亲爱的大宝。

……

……

你说我让你变得坚强勇敢。

你说有我在你不就不会脆弱。

你说我们会过得平安幸福。

……

……

被你依赖的感觉那么好,好想陪着你到天荒地老。”

《依赖》,那是她某部大火电影的主题曲,一首非常温暖动人的情歌,词曲都是陆迩言写的。

安遇其实在歌唱这一块并没有太大的才华,但她学吉他出唱片,不过是逼着那个从小学钢琴的音乐才子陆迩言给她写歌。

他的确写了,安遇也唱了,很火。

很多人听这首歌,都说这是一首一流的曲子,但是三流的演唱。

安遇其实最爱的,还是在ktv里,她侧坐在陆迩言大腿上,听陆迩言给她唱《依赖》。

他声线很好,高中时期组过乐队的他唱功更是极其棒。

一流的曲子,一流的演唱,一流的男人……

安遇那时候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可此刻,她唱着那首甜甜蜜蜜的《依赖》,突然就泪流不止了。

大宝。

你再也不会给我《依赖》了吧!

于是这首我们专属的温暖情歌,变成了独属于我的伤心情歌。

却倏然,一只修长纤细的手,拿着一张百元钞票,极其温柔地放到琴箱里。

流浪歌手连声音都带了惊喜:“谢谢,谢谢,好人一生平安!”

安遇惊愕地抬起头,看向来人——

这是命运吗?

为什么她又看到了陆迩言。

“嗨!”他笑着打招呼,清冷的男人,此刻唇边的笑容却极其干净温暖。

安遇怔住。

陆迩言接着问道:“这是什么歌?我怎么没听过!”

这是……你前世写给我的歌。

但是,安遇如何也不会把真相告诉他,她随意地说:“随便哼哼而已。”

扔下这句话,她抬手擦了擦眼泪,把木吉他还给了流浪歌手,然后大步往前走去。

天津站前广场最标志性的建筑便是世纪钟,这是天津为了迎接新世纪而建造的城雕建筑,2001年1月1日零时,钟声响起。

安遇来到世纪钟前,抬头看时间,七点一刻。

这是安遇第三次经历这样的时间,她有一丝恍然。

赫拉克利特说:“人不可能同时踏入两条河流。”

这句标志性的名言出现在政治课本上,作为反面例子来说明马克思主义的运动观。

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

文科生的安遇,至今都记得高中哲学课本上的这句话。

可她站在世纪钟前,只觉得一切都很讽刺。

这世间,并没有所谓的真理,我们应该学尼采,重估一切价值。

陆迩言自然跟了过来,他站在她身边,转头看她精致动人的侧脸,柔声问:“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在哭,这一次也在哭,好想有很多的伤心事。我暂时充当你的树洞吧,你把你的伤心事说出来,这样你就会好过一点了!”

安遇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瞬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往下落。

陆迩言,陆迩言……

哪怕这一世我们不过是陌生人,你也这般懂我。

我很痛苦很难过,然而最让我痛苦难过的还是,我连倾诉都不敢。

我怕暴露出我的不同,我怕被人当做神经病,我怕被抓去当小白鼠。

她抬着头,目光追随着世纪钟上的秒针,嘀嗒、嘀嗒、嘀嗒……

时间一秒秒过去,距离再次重生的时间越来越近。

时间每过一天,她的惶恐不安便会加深一分。

她想,她的确需要找个人倒一倒心底的垃圾,陌生又温柔的陆迩言,最适合不过。

而且,她相信,这个秘密,会让他离自己更远一点的。

于是,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道:“我得了一种很古怪的病,大概还有不到五年的时间可以活。”

陆迩言心脏一揪,完全没料到眼前鲜活美丽的女孩子的生命竟如此短暂。

他呆在原地好几秒钟,旋即,如她一般,抬头仰望着世纪钟,他瞬间想到了很多种安慰的说辞,但最后,他没有老生常谈地让她就医,而是对她说:“有些时候,生命并不是按照时间的长短来计算的,你只要经历过、爱过、活过,便没什么好遗憾的。虽然你只有五年,但你的五年,可以过得比别人五十年更精彩!”

把五年过得比五十年还精彩吗?

安遇点了点头,嗯,会的,就算没有了爱情,她还有工作,她会当一个优秀的记者,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好好看看此间的人物。

终有一天她会死去,但,没了我,你自然会过得好,而我,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她微微一笑,说:“谢谢你的安慰,我会做到的。”

说完,她就打算继续自己未完成的事情——沿着海河夜跑。

陆迩言好不容易和她偶遇,又怎么会和她错过,他立马追了过去,提议道:“安遇,当我的一夜导游吧,我想好好逛一逛天津。”

我想好好逛一逛天津,逛一逛你生活了三年半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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