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尧不时偷偷瞟一眼认真吃饭的白明微,十分不解白明微怎会是这般若无其事的样子。

而他却还无法释怀。

一想起适才的事情,他就没有什么胃口。

不是因为他在当时没有做出强有力的反驳,而是因为不管是白明微,还是白琇莹的话,句句都戳在他的心窝处。

换作以往,他会理所当然的觉得,这就是他父皇养臣子的意义,这些责任,也该是臣子去承担。

然而北疆一行,他发现所有人都在为这个天下做努力,唯独他在置身事外。

这就叫他,没办法再理直气壮的认为,这些事都与他无关。

不敢违抗父皇,一方面是因为母亲。

更多的是,他的确怂。

他没有太子皇兄那般会讨人欢心,也不像其他兄弟姐妹都有一技之长,他只是个整体沉迷于花天酒地的纨绔。

他只是个猫厌狗嫌的人。

想到这里,刘尧起身,向公孙先生行了个礼:“先生,本王吃饱了。”

说完,刘尧揣起几个馒头就离开了饭厅。

他满心郁闷,不知不觉走到了马房。

见风轻尘和白明微的马正在吃马厩里的草料,他走过去,伸手去摸黑马的脑袋。

黑马打了个响鼻,喷了他满手的鼻涕。

刘尧叹了口气:“本王这样的人,连你也看不上的,对吗?”

说话间,一个小脑袋往刘尧的怀里拱了拱。

刘尧低头一看,却是那匹他同样眼馋但却得不到的小马。

原来是小马发现了他怀里的馒头,他只好掏出一个,分了一半给小马吃。

岂料小马吃得很快,刚吃完就觊觎他手里的另一块,他连忙驱赶:“咻咻,吃草去,不爱吃草你就去吃/奶。”

小马吃不到馒头,竟然来了脾气,一口咬住刘尧的袖子,蹦蹦跳跳地将他往马厩里面拽。

刘尧猝不及防,“砰”地砸在地上,眼看就要被拽进马粪堆里。

白马鸣叫几声,小马这才放开他。

有了这一遭,刘尧更烦躁了。

他也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衣裳,蓬头垢面地从后门离开。

大街上,四处还可见巡逻的将士,以及忙碌的身影。

这座可以一眼望到头的小城,昨日见它的时候,还是破旧的样子。

然而不过短短一日时间,破烂的地面已经被铺平整,倒塌的墙壁也重新砌了起来。

忙碌的将士挥汗如雨,但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力量。

枯瘦的百姓面颊黢黑,然而脸上带着的笑容,却比春花还要灿烂。

所有人都在期待美好的日子到来。

这叫刘尧一时心绪万千。

忽然,一名妇人来到他面前,仔细地打量着他。

此时他满头乱发,浑身狼狈,早已没了锦衣华服时的龙章凤姿。

妇人错认了他的身份,见他衣料极好却是这副模样,还以为他是因战火流落街头的富家公子,连忙出言安慰:“没什么大不了的,失去的一切还能挣回来,人总要往前看的。”

刘尧想解释,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

妇人递给他一个热腾腾的布包:“我夫君正在和军爷们一起修葺羌城,这是我给他准备的晚饭,不过我看着你应该更需要。”

刘尧一怔:“本……”

妇人却自顾自地道:“白家军在城南暂时僻了一间宅子,供无家可归的人落脚,他们还会根据情况,给你们安排活维持生计。”

“就算生活回不到从前,但至少还有遮风避雨的地方,还有能糊口的活计,不至于饿死冻死在这街上。”

刘尧打开纸包,看到里面装着几张粗粝的饼子。

不知多粗的面粉,才做成这番模样。

而妇人提着的竹箩空空如也,原来妇人把全部的食物都给了他。

这段时间的经历,叫他知道穷苦人家过日子,每一粒粮食都得精打细算。

然而妇人却毫不吝啬地把食物全给了她,或许这妇人为了给劳作的丈夫省多省一口饭,她自己都没的吃。

刘尧为了验证心中的想法,拿起饼子吃一口。

果然,他看到妇人在偷偷咽口水。

刘尧把带出来的几个馒头放到妇人的竹箩里,包括妇人给他的食物,一同还了回去。

妇人不解:“这……”

刘尧更不解:“这明明是你们晚上仅有的口粮,为什么全都给了我?这样你们吃什么?”

妇人不以为意地道:“我们少一顿不会怎样,但如果我们的一顿饭,能让饿坏的人吃饱,那么我这个决定就是正确的。”

刘尧忍不住问:“明明你们的日子已经过得够苦了,为什么你们还能为别人着想?”

妇人眼眶微红:“敌人破开羌城的门时,将士们舍身忘死挡在百姓面前,他们也知道这样会死,但他们义无反顾地做了。”

“这个世上,总要有人为别人着想,如果人人都只想着自己,那样的日子不是比乱世还要可怕吗?”

妇人的话,叫刘尧无地自容。

他一把将食物全部丢进妇人的竹箩里,跌跌撞撞地跑了回去。

……

饭后。

风轻尘主动揽下洗碗的活计,让忙碌一天的几位嫂嫂好好歇着。

白明微则又来到书房,准备一个人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计划。

目前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无非就是春耕,而春耕又会涉及劳动力、耕牛、种子和农具。

可以肯定的是,百姓没有耕牛耕地,但她可以调动将士们去帮忙,如此耕牛与劳动力都解决了。

然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果公孙先生设计的农具能投入使用,必定事半功倍。

但是,要怎么做,才能动用这次收缴的铁器来制作农具呢?

白家军中并没有铁匠,在不劳烦霍大将军的情况下,就算她有办法动这批铁器,又去哪里找到那么多铁匠来制作农具?

白明微思考了许久,暂时没有想到完善的办法,于是她索性不想,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提剑来到后院。

院中种了几株腊梅,虬枝相接,花瓣纷落如雨,落在那小小的池塘里,清澈的水也染上绮丽清幽的颜色。

白明微抽出佩剑,手挽剑花,神兵化作千重万影,荡起的剑气罡风震落一阵阵暗香。

落英缤纷,红衣若火。

她翩若惊鸿的身姿于飞花间若隐若现,长剑飘逸灵动,撩点刺劈优雅从容,仿如裁云镂月。

刚从外面跑回来的刘尧瞧见这一幕,当以为白明微这是在练剑撒气,本就堵得难受的心,又多了几分愧疚。

他趴在拐角处张望,内心驱使他该为此事去向白明微道个歉,只是对白明微那几乎本能的恐惧叫他绊住了手脚。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他的脚从墙壁后挪出来。

结果……

“不要抑制这股力量,要接受它,把它送到你的四肢百骸,让它成为你挥剑的力量来源。”

风轻尘先一步来到白明微身边,他的双手握住白明微的双腕,引导白明微将体内蕴藏的力量正确地使出来。

随着两人协调一致的动作变换,一股强劲的罡风缓缓生出,四周飞花缭绕,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旋流。

“放。”

风轻尘一声低吟,飞花化作一片飞鸟,朝着一个方向疾掠,旋即又“砰”的炸开。

美丽的花瓣在空中停顿片刻,随着激荡的剑气散尽,纷纷飘落下来。

好巧不巧,刘尧就站在飞花炸开的地方,也正好承受了那一波冲击。

等到飞花落尽时,他从一堆土里爬出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怒骂:“狗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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