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至无尽亦清醒……

真是好短好长,亦苦亦甜的一段梦啊!

周嬛春此人有她认真对付的价值!

薛宝荆端坐在五苹宝华圆椅上,柳眉庄蹙,极目虚空,她深吸一口气,得出以上结论。

周嬛春深浅已试,她赢得《天栉钰选》绝非单纯好运,挑起一连串的武决比试也不是偶然,如同周解梦遭遇袭击一般,是有所针对的!

那么她在针对谁呢?

陷害周解梦入死的那个凶手吗?

她在等凶手出手?

她在等凶手出手!

那便如她所愿!

这战书她接下了!

薛宝荆双眼微阖,心中开始盘算如何对付周嬛春。

芙儿说周锦慕经历两次的失败之后意志十分消沉,如今,便日日在温香软玉中寻求安慰。

周锦慕以武凌人的问题不大,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沉溺于酒色,不思武学精进,实属万分不智之举!

总归是郭芷袭太溺爱纵容周锦慕,导致他心智脆弱,承受不起一点点打击。

白白浪费了她为周锦慕铺设的良好开端!

……

寒族之中,并无偏房不可扶正的规定,当年洛秋裳死了之后,她原本想将周解梦收为儿子,但由于将军不扶任何一房为正妻,导致她的计划落空。

当时,她认为自己日后必能产子,周解梦不能为她所用,那她便只能送他去死。

反正,周解梦死后,最大的嫌疑者是拥有儿子的秦旖柔与郭芷袭,拥有女儿的她没有害死周解梦的动机。

秦旖柔与郭芷袭谁被怀疑,对她来说都没有差别。

周嬛春在周解梦死后不久便疯癫痴傻起来,将军前前后后请了数十位医者为她诊断治疗,数十位医者皆判定其症无解,她也就没再在意周嬛春。

自己因其痴傻就放了她一条生路,如今看来,简直是养虎为患,也许周嬛春从前根本是装疯卖傻,或许她的背后还有高人襄助!

如今若想再除周嬛春……

她立身将军府,而将军府本就戒备森严,明面之杀难出全力,刺客除了杀人之外还要分心对付将军府守卫之人,不仅不好得手更有很大的几率暴露自己……

周嬛春脑子不痴傻,亦脱离年幼之龄,暗处以毒物加害,她必有防备,难以得手……

……

她凭借郭芷袭嫁祸之事试出周嬛春深藏不露,但郭芷袭也因能力不济而失去《天栉钰选》,周嬛春既然是嫡女,又获得《天栉钰选》正本……在东明历史上的王朝中,女子继承将军头衔也不是没有过先例……

周嬛春继承将军府的机会大大提升了!

她必须在其它方面为周锦慕寻找继承将军头衔的新筹码!

……

周锦慕呆在将军府,让他继续承受被周嬛春压制的痛苦,继续放纵其与婢女寻欢作乐,花天酒地,显然不是办法……

而郭芷袭对周锦慕极其溺爱,必然对周锦慕的所作所为宽纵,也必然会为周锦慕再次使出愚蠢的手段对付周嬛春,不仅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

不能让周锦慕再呆在郭芷袭身边了……

但若说哪里可使其发挥呢?

薛宝荆一边想一边抿了一口茶,深深呼一口气,心中暗生一计!

有了!

兵权!

让周锦慕在军中建立威望!

至于周嬛春……

便让她死于流寇之手!

……

沉夜如梦,夜风凄凄呼寒。

“毓梨轩”庭院外梨花随风而落,铺满遍地心伤。

下人房中,隐隐约约传来女子抽泣的声音……

尔燕卧在床上盖被浅眠,听闻此音,她的睫毛不禁扑动,已然苏醒。

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月光随风夹带凄凉,照入房中,房中的某个角落哀泣不绝,悲音不断,让她无法再次入眠……

同时,她的心中亦感疑惑……

这个方向是……

杨镜儿?

尔燕掀开被子,见到她周围的姐妹都睡得纯熟,她便悄悄地起身,走向杨镜儿的床位。

月光透过窗照在杨镜儿的床上,只见一床被团成粽子状的棉被靠在墙壁,瑟瑟发抖。

杨镜儿应该就在被子里。

尔燕向前伸出手,极亲极柔地揭开被子,便看见杨镜儿双手抱膝,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上,默默抽泣。

杨镜儿哭的投入,连人的脚步声都没听见——直到有人掀起了被子……

她慌忙又警惕地抬起了头。

她的脸白如雪,眼布血丝,精神涣散。

她机械地瞪大了通红的双眼,眼泪碎散地沾在周边,宛如一名沉睡了几百年才醒过来的鬼魅……

她拖着沙哑低沉变调的声音,略带神经质地问道:“谁……是谁?”。

尔燕靠上前来,望着尔燕,压低声音说道:“小镜儿你别怕,是我,尔燕。”

“你有什么伤心的事情,都可以向我倾吐……”

杨镜儿终于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尔燕姐姐!

她撇着嘴,呜咽地望着尔燕,有口难开,有苦难言。

看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尔燕悄悄地与她说道:“跟我来!”

随后,杨镜儿便起身穿衣,与尔燕一同离开“毓梨轩”,行至昔芳园周围的小亭子里。

此时,重重花掩目,万籁俱无声,杨镜儿终于忍受不住自己的悲伤,扑在尔燕的身上失声痛哭……

但这样的哭声方入太穹便被宵风吹散,在浩大天地之间,渺小的找不到一个属于自己位置……

杨镜儿将前因后果告知了尔燕。

她梨花带雨,双目通红,手臂上还有被藤条鞭打的痕迹,风吹在她的单薄小衫上,更觉其憔悴。

眼泪从她的眼眶里“啪嗒”“啪嗒”地滑落,她消瘦如树枝的手,狠狠地抓着尔燕,嘴唇发抖,喉间干涩,声音沙哑地说道:“尔燕姐姐事情就是这样……”

“锦慕少爷……他怎么能……嘤嘤嘤……怎么能这样对我……就因为我侍候过大小姐……”

同是天涯沦落人,尔燕亦牵动心伤,泪水不觉而自流。

“为什么我们生下来就是奴婢……不……就算我们是奴婢……他也不能随便剥夺我的贞操……践踏我的尊严!”

“尔燕姐姐……我想要挣脱……我想要放手……我不想一辈子被绑在里……我想回家……我想念家乡的山水……我不想被困在这里……”

“在这里我的身染尘,我的心也不自由啊!”

尔燕见到杨镜儿此番模样,心中怜她亦自怜。

她问自己,难道出去就真的能自由吗?

如今,各国争霸,关外兵荒马乱,关内士族豪强四处划地逐利。

若再回到田地上,也不过过着心里盼着收成大好,实际却只能听天由命的日子,除此之外,还要担心战火万一不小心便蔓延至家园,一朝一夕,朝夕不保……

出身佃户,无依无靠,无权无势,普天之下,王土之大,但她们的选择却太少!

回去?又能回到哪里去?

尔燕捧起杨镜儿的下巴,眼中含泪,紧皱着眉头,望着她死气沉沉的眼睛,声音沙哑含悲。

“镜儿妹妹,你把将军府之外的生活想象的太简单了!”

“一只莺鸟关在家中的鸟笼里,虽不自由,至少能苟全性命,而若飞出鸟笼,等待着她的就只有无数的时时刻刻想要收她性命的天敌。”

她哭腔沙哑,泪满喉腮,柔声对杨镜儿说道:“你要忍耐下去,少爷对我们这些侍女仅是玩耍的心态,只要忍耐到少爷失去兴致,我们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尔燕十指紧紧握于胸前,对着月光祈祷,为杨镜儿,为自己……

之后,她泪沾杏花眼,眉结千百愁,回头对杨镜儿强扯一笑。

“在那之前,尔燕姐姐会一直陪你!”

听罢尔燕此话,杨镜儿才微微宽容,渐渐收了抽泣。

她仍抽抽搭搭地说道:“好……嘤嘤嘤……镜儿与尔燕姐姐一起努力……努力争取属于我们的幸福!”

“在那天来临之前,我与尔燕姐姐谁都不能先放弃,先倒下!”

尔燕紧紧握住杨镜儿手的说道:“一言为定!”

明月万古悬空,清辉消减,寂然无语见证花前亭下两名风中雏莺的誓言,她们相互印证约定,在这冰冷的人世间彼此取暖。

……

次日,将军下朝回府,于书房内品茗静思。

他不禁回想起下午路过练武坪,见周锦慕扎马横枪,挥汗习武,心中无不满意。

就在此时,薛宝荆宝相红衣,端庄而至将军书房。

她亲自将银耳桂花羹放至将军的书桌上。

见将军笑眯丹凤,神清气爽,她亦柳眉庄弯道:“平日里将军下朝之后皆是愁云满布,今日,是怎样喜事,让你如此开怀?”

道扶着二寸棕虬髯,缓缓开口说道:“俗话说‘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我位及人臣,国事已然累身,若子女再不让我省心,我当然发愁咯!”

“还好锦儿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他仍在努力精进武学,他终于走出了失败的阴影,我对锦儿多日的忧心可渐渐放下来了!”

旁边添置笔墨的账房小橙,听到此言,拿笔的手“微微一抖”,毛笔“噼噼啪啪”地落了一地。

小橙连忙俯身向将军请罪,同时,又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将军心情大好,并不想仔细追究,他漫不经心地问道:“小橙,你向来做事稳重,今日是有什么事情扰心了吗?”

小橙俯身拱手,音正清亮地说道:“仆者确实有一事积攒于胸中,不知当不当吐露……”

将军看着小橙神色,心中暗想,此事似乎与自己有关,既然如此他当然更要知晓究竟是何事。

他摆摆手道:“有什么事情,你尽管知无不言!”

小橙秀眉微皱,薄唇稍启,有条不紊地说道:“是,我也认为,身为将军的仆者,与其编造谎言欺瞒将军,不如为将军分忧。”

“事实上,我早上去‘毓梨轩’添置笔墨之时,亲眼见到锦慕少爷正与一群莺莺燕燕的侍女一起玩耍,故而,我猜测锦慕少爷应该是专门挑将军下朝的时间在练武坪上表现一番……”

“他选择在练武坪露武,而不在演武坪的原因,应该就是因为练武坪比演武坪距离藏书阁更远,不易被将军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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