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帝踏入自己的寝殿时,萧扬欢已经退下了。

“皇后好些了?”良久之后,元康帝终是开口关心。

而躺在床上的谢皇后似乎对之前元康帝的暴和和捆掌都忘怀一样,声音低柔,“皇上不用担心,妾身用了药好些了。”

“是朕错怪了皇后,方才已经调查清楚了,那张纸并非秦嫔的手迹,乃是有人编造所致。”元康帝解释着,谢皇后垂眸听着。

“查清楚了就好,臣妾记得宁妃有些不好,皇上也该去看看。”

一切看起来都很祥和,只是元康帝难得一次陪着谢皇后说话,但谢皇后精神不济,很快就睡着了,而元康帝只得退出寝殿。

“你候在这里多久了?”元康帝才踏出寝殿时,正好看到一身璀璨夺目阳光的萧扬欢,肤色细腻如玉,头上的那顶银莲冠上的珍珠带起一层五彩的光晕,本是极为夺目的样子,但配上萧扬欢安闲的神色,倒是几分恬静的意味。

“娘娘睡了?”萧扬欢见元康帝出来,上前两步低声问道,“方才寿安宫的人来问过,被朱公公打发了。底下的人在料理上午拘着的宫人的时候,走漏了痕迹。赵常公公去了宁妃娘娘宫里回来了,说娘娘已经好些了。”

元康帝脚步一顿,他侧首目光落在萧扬欢身上,凝眸甚重,“今日辛苦你了。”

萧扬欢微微福身,“儿臣不过是几句话的嘱咐罢了,倒是皇叔,里外辛劳,更是辛苦!”“你从前是最不爱说这些场面话的,如今说起来,竟然也不违和!”元康帝笑道。

萧扬欢眸光微闪,嘴角的笑容已然荡漾开去,“儿臣说的是实话,何况皇叔您从不说儿臣辛苦。眼下的日子,已经比当年好过不知多少。当年儿臣尚且不觉辛苦,眼下有皇叔在,儿臣更不会觉得辛苦。”

元康帝怔愣一会,他摇头笑道,“方才还说你变了,这会儿不过一句话,就露出你的爪子,还是当年称霸整座皇城,无人敢小瞧的阿难。”

提及从前,叔侄二人倒是相处得宜,二人在书房中说了好一会儿的闲话,元康帝又问起了新居郡王府的情况。

萧扬欢一一作答,几尽感激赞美之词,“别的不说,儿臣倒是非常喜欢那梓木,香气悠远,很是清幽,崔良媛还笑道,如此一来,倒是省了香料钱。”

元康帝温和道,“你府上的事情,都是崔良媛在打理?”

萧扬欢点头,“孙良娣已逝,李良娣不善此道,好在有郑嬷嬷等人的帮衬,崔良娣虽然不是崔家嫡枝,好歹是官宦出生,儿臣将庶务托付,良媛尚且还能应付。”

元康帝微微一叹,“这样也好,只是崔氏的身份到底太低了些,何况她也算帮了朕的大忙,不如给她进个位份?”

“皇叔,儿臣和弟妹的孝期还有一段日子。”萧扬欢眼中的眸光清冷,“不过,都是些小事,回头儿臣在太妃面前提一提。”

元康帝微微一笑,“也好,对了,太妃等人许久不见你,今日已经晚了,不如你留宿宫中,待得明日一早前去拜见太妃。晚上朕吩咐人做你喜欢吃的才,许久不见你,还有好些话要和你说。”

萧扬欢曲身见礼,她面色恭顺道,“那儿臣先给府中传信,让他们不要等,午膳后阿平和阿芙已经离开了去了李府。”

元康帝答应了。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萧扬欢在承欢宫中,整理仪容,还未出门,就见朱公公着急忙慌的走了过来,“公主,出事了,太妃到了启元殿,知道了皇后娘娘小产的事情。皇上又早朝去了,眼下启元殿中一片慌乱。”

萧扬欢睫毛颤了颤,摩挲着身上佩戴的玉佩,沉吟片刻后笑道,“既然太妃来了,启元殿中自有太妃坐镇,咱们不用去凑那个热闹。”

此话一出,谷秋道,“公主说的是,太妃娘娘身份贵重,到底是先帝在世后就封的皇贵妃,眼下皇后娘娘出事,谁出面都不好,若是太妃娘娘肯,自然是最好的。”

一席话,定了几人的心思,萧扬欢慢条斯理的用了早膳,估摸着时候才整理仪容,传了轿撵让内廷去。

只不过,轿撵还没有走出启元殿的范围,萧扬欢一行人就被人拦下。

“公主,是苗平公公。”谷秋撩起帘子。

萧扬欢手执团扇,往外头瞧了一眼,“公公寻本宫,什么事,可是皇叔或者娘娘有什么事情吩咐?”

苗平上前一步见礼,脸上露出慌乱之色,“皇上早朝去了,半个时辰前,淑太妃娘娘到了启元殿,还带了太医来,一下子就知道了皇后娘娘的事情。还吩咐人去请皇上和宗室重臣,公主,这可如何是好?”

坐在轿撵中的萧扬欢不慌不忙的摇着扇子,她见苗平记得满头大汗,还递了一方素净的绢帕给他擦汗。

苗平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萧扬欢瞧出他的慌张,收回了绢帕,继续摇着手中的团扇,“苗公公,这件事情被人知道是迟早的事情。你眼下着急忙慌的来寻本宫,不如将太妃的人拦在启元殿中,等皇叔下了早朝处置便是。”

“奴才若是有那个本事,就不至于急的跳脚了!”淑太妃是什么人,在元康帝离开后不久,就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的闯进了启元殿中,当下就拿下了自己和于嬷嬷。

到底是掌管内廷的淑太妃,一顿训斥名目下来,差点没把自己吓没了半条命。

“你没有这个本事,所以太妃放你来寻本宫了?”萧扬欢以扇遮面笑了笑,“启元殿历来都是皇帝居所,便是太宗时候,帝后恩爱甚笃,皇后也是住在偏殿的。本宫不知道什么时候妾妃也能在启元殿中指手画脚的了。”

苗平错愕的看向跤中少女。

萧扬欢继续笑道,“太妃么,自当是以颐养天年为主,若是不能叫安顺的过日子,岂非是帝后不孝?”

苗平被这一席话,说的有些发愣。

“可是,皇后娘娘昏睡不醒,奴才到底是奴才,比不得主子啊!”

萧扬欢抬头看了看天色,估算着时辰,她放下团扇道,“罢了,本就是要去给太妃请安的。你且随本宫去吧!”

苗平听得她这样说,心头大定,忙不得的前头引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萧扬欢的轿撵就在安稳的落下了。

“今日当值的侍卫是谁,朱公公你去见一见,告诉他,和昨日一样,将满宫乱窜的宫人,抓起来,送到刑罚司去。若是有诡辩者,直接堵了便是!”

朱公公躬身退下。

再次踏入启元殿,宫人鱼贯跪倒,所有人都发现,一向温和的萧扬欢此时没了笑容,一张脸沉寂的样子有几分先帝在世时不怒自威的味道。

淑太妃看着背光进来的少女,眼底有几分恍惚,“昨日就听说你进宫了,本宫和贤太妃几位太妃等了大半日都不见你来。到底是在外面长大了,阿难不如从前和我们亲近了!”

“太妃谬赞了!”萧扬欢委身见礼,“是皇叔和娘娘极力挽留,儿臣圣命难为,还请太妃娘娘体恤一二才是。您瞧,儿臣昨日都不曾出宫,在承欢宫歇下的。皇叔吩咐说,今日上午领着儿臣去见新出生的小皇妹,商量着给皇妹取名字呢!”

一来二往见,淑太妃指着小氧化在外无人教养,失了孝道规矩;萧扬欢反驳说元康帝是一国之君,既有皇命,自当遵从。

不过几句话,陪同在殿上伺候的宫人只觉得刀光剑影,可怕的紧。

淑太妃弯了弯嘴角,“多年不见,别的不说,本宫倒是觉得阿难越发伶牙俐齿了,连本宫都说不过了。”

“儿臣倒是觉得自从先帝逝世,儿臣离宫长居清净寺为先帝祈福,太妃倒是越发和煦,方才若非儿臣瞧着伺候您的人眼熟,只怕都不敢见礼,只当是姑姑在呢!”萧扬欢说罢,兀自轻笑起来。

而淑太妃的面色却渐渐铁青。

“谷秋,去将于嬷嬷扶起来,好歹是皇后身边的陪嫁嬷嬷,本宫见她除了给帝后请安外,还没给其他人下跪过,眼下,跪在地上算怎么回事!”萧扬欢寻了个位置,在坐下前吩咐道。

谷秋上前两步,就要将跪在淑太妃面前的于嬷嬷扶起来。

“慢着!”淑太妃一声轻斥,“于嬷嬷知情不报,难道跪不得么?”

跪在殿中的众人,很不得将自己的耳朵睹起来,倒是谷秋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兀自端茶饮用的少女。

“蒙顶茶不好,下次本宫来了,茶水房的人记得换上香片!”少女十分挑剔的将蒙顶茶放在一边,“还是从前伺候在启元殿的人好,不但熟悉各宫各人的喜好。且规矩的很,只听皇上号令,便是本宫常在先帝面前行走,也是先帝下了口谕,才叫得动人!”

于嬷嬷一听,虽然跪着,但是背脊却挺直了。

淑太妃冷冷一笑,“可惜先帝去了,不然若是知道了昨日发生的事情,还不知道如何动怒呢!”

萧扬欢收了笑容,侧首看向淑太妃,“方才太妃说于嬷嬷知情不报?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她知道了,又是什么事情她没说?”

淑太妃一愣,“昨日的事情,你不知道?”

“儿臣知道,不仅儿臣知道,皇叔也知道,还有皇后娘娘知道!”萧扬欢莞尔一笑,这一笑,说不尽的娇媚无边,“于嬷嬷的主子是皇后,再不济还有皇上,她该报的是谁?总不是拐着弯的报给您吧!”

“本宫如何就不能知道了!”淑太妃一巴掌趴在几子上,“先帝去世,皇上就做出如此大事!”

萧扬欢站了起来,“太妃,这里是启元殿,不是你那颐养天年的寿安宫!就是孝贤皇后在世,也断然没有在我南楚历代皇帝寝殿撒野的份儿!”

“本宫撒野,也好过皇上·······”

“太妃慎言!”萧扬欢不待淑太妃说罢,立即打断她,“皇上如何,有御史台诸位御史大夫监督。太妃若是觉得日子好过了,不妨去皇陵给先帝诵经守孝,也好全了您对南楚、先帝的一番忠心!”

“萧扬欢你放肆!”淑太妃厉声呵斥,指着萧扬欢的鼻子骂道,“本宫是先帝太妃,掌内廷事多年,皇上言行有错,既然朝臣都能指正,本宫身为长辈,如何就说不得了!”

萧扬欢冷冷一笑,“太妃不安于室之心,当真是昭然若揭。我南楚、自孝睿皇后后,有皇后摄政,有公主参政,但是从未听闻妾妃敢妄议朝政、妄议帝王行事。”

“说得好!”正在这时,从殿外传进来一声洪亮的男子声音,随即就见到一群穿着朝服的朝臣站在殿外。

萧扬欢细细看起,心头微微一沉,是先帝仅存的堂兄弟寿郡王还有勇王等一众宗室。

“汝安见过诸位长辈!”萧扬欢后退两步,微微屈膝。

寿郡王笑着将她扶起,“当真是我萧家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公主,这通身的气派,天下女子谁跟争锋!”

“王叔说笑了,阿难就是性子急了些。”紧随而来的元康帝在看到殿中的情形后,开口道,“阿难,你是晚辈,怎可与太妃争辩,是在有失嫡公主的身份。”

“儿臣知错了,方才太妃也说了,儿臣在外三年,少受礼教,请太妃见谅!”萧扬欢从善如流的给淑太妃道歉。

淑太妃则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元康帝见状,便对萧扬欢道,“早上朕将小公主接了来。眼下皇后醒了,去里面陪着皇后说话解闷吧。”

萧扬欢看了元康帝一眼,后者对他点头,萧扬欢的目光流转,这才进了寝殿。

“公主!”寝殿中,有宫人正陪着皇后说话,见她走进了连忙行礼。

谢皇后坐在床榻上,对她招招手,“来看看咱们的小公主。”

萧扬欢凑上前去,小公主正睡着,小鼻子呼吸间可见鼻翼收缩,十分有趣。

“此番只怕太妃娘娘能得偿所愿。”谢皇后遣退伺候的人后,轻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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