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御医在京城权贵眼中,也不过是个医匠,林家行医五代,最有出息的是改行做了御史的林正,但他与林家老死不相往来。

好在林舒父亲于医术上有极高的天赋,渐渐带着林家走入权贵圈,偏偏却又犯了事,林家再度成了不起眼的存在。

林家算计林舒的婚事,也是想为逐渐衰败的家族谋取好处,知道林舒被皇上封为瑞安郡主,他们十分庆幸当初没有立即答应曹家。

郡主身份啊,他们林家在最风光的时候,都不曾出现过的荣光,那是可以嫁高门做正妻的,是比去曹家做妾更能给家族带来利益的。

只是,他们如何都没想到,林舒被封郡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求分宗出族。

这怎么可能同意!

但如今的林舒有逍王和恭王世子撑腰。

是的,他们一众人浩浩荡荡来了林家,亲王和亲王世子亲临,这对林家本是无上荣耀的事。

可逍王面见林氏族长和几位族老时,给他们看的是足以让整个林家覆灭的把柄,没有多余的话,同意让林舒分出林氏家族,这个把柄逍王会永远收好,不会让它有见天日的机会。

否则,他便将这证据呈上去,届时林舒凭借救逍王性命不受牵连,而林家便只有抄家灭族的下场。

林家族长和几个族老脸色灰白地答应了。

契书落成,林舒正欲跟着顾逍他们离开时,却被几个不明缘由的婶婶拉住,她们话里尽是林舒忘恩负义,刚得了赐封,攀了逍王这个高枝,就连祖宗都不要了。

她们说的是林家人的心声,林家无人阻止。

林家有一个被封了郡主的姑娘,他们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可谁想,梦才做了一宿,就破碎了,他们如何不气。

尤其当日被派去城门接林舒的那个婶母,手就差戳到林舒脑门,“我当初就说你是个不安分的,一个孤女不好好在家呆着,到处与男人厮混。

如今竟是连家族都弃了,早知你这样不知好歹,当初我就不该去接你回来。”

她记恨当日在城门被林舒拒绝的那一幕,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还连累她掉了两颗牙齿。

听到外面传林舒与曹承望的流言,她担心自家女儿名声都连累的同时,心里又说不出的快意,神气什么,还不是个烂在泥里的东西。

可转眼又听到林舒被封了郡主,她心里愤愤不平,老天真是不公平,那么一个不敬长辈的人都能得封,她的女儿可是被林舒好上千倍万倍,说不得她那个什么郡主就是靠勾搭男人来的。

可既然老天瞎了眼,让林舒得了这封赏,就该福泽林家,她用施恩的口吻道,“便是你得了郡主封号,没有娘家撑腰,将来也不会得婆家看重,若你现在认错,我们替你跟族长他们求求情,往后还是一家人,林家依旧是你的依靠,你还年轻,别不知所谓。”

林舒看了眼林家众人,以及门外看热闹的人群,冷笑出声,“你们说我忘恩负义,不知好歹,恩在哪?好又在哪?

当初我们一家三口被流放,你们可有一人去城门相送?若不是祖父拦着,我们早就被逐出林家。

这林家祠堂可有我父母的牌位?你们所谓的好,是指惦记我那宅子,还是背地里将我许给他人做妾?”

祖父已死,林家对她再无真心,她要摆脱他们,却不愿背负数典忘祖的名声离开,那样还会连累兄长被人诟病以权压人。

“你父亲先前犯事,被陛下发落,我们如何敢给他立牌位,如今族里已在准备,只是还需选个好日子。”

一个叔伯辈的男子开口道,“哪有什么让你做妾的事,你莫要听人胡言乱语,你虽没了父母,族里也不会不管你,自是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他在太医院任职,医术平平,混的很不如意,皇上说林舒是他干女儿,他的侄女成了皇上的干女儿,同僚和上峰总会高看他一眼。

让林舒做妾的事,是万不可传出去的。

现在林舒成了郡主,自是不能再给曹家做妾的,曹家也不会明着要皇上新赐的郡主去做妾,那先前曹府管家来的事,便当不曾发生过。

“林舒回京也有不短的时日,立个牌位需要多久,端看有心无心罢了。”顾逍冷笑,“本王今日明明白白告诉你们,让林舒脱离林家是本王的意思,因为本王不忍你们糟践她。

给年近五十,已经死了两位妻子的敬阳伯做续弦,给曹承望做妾,是你们给她选的亲事,这就是你们对她的好,你们若非要狡辩抵赖,本王也能给你们找来证人。

你们也别说什么,她往后没娘家撑腰,需要靠你们这群不拿她当家人的人,本王是她兄长,自是会护她一生。”

他不愿林舒与这些年过多纠缠,冲躲在屋里装死的几个老头道,“林舒已经分宗断亲了,你们还要纠缠不休,那请林氏族长和几位族老出来,我们重新说道说道。”

几个老头虽被把柄震慑,心里到底是不甘愿的,也抱着侥幸,或许林舒还能回头,亦或者断亲了将来还能往来,便索性任由晚辈们胡闹,听了逍王这话,才忙从屋里出来。

林氏族长拉着脸,“是我们对不住林舒丫头,契书已立,两林再无关系,你们都住嘴。”

其余人不明所以,但族长发话,也不敢再多言,唯有那婶母眼睛死死盯着林舒,恨不得生吃了她的模样。

林舒问顾逍,“兄长,对郡主不敬,污蔑郡主清誉者,该当如何?”

顾逍淡声道,“便掌嘴三十,以儆效尤吧。”

言罢,便有随同来的逍王府婆子,上前抓着那林家婶母,啪啪打了下去。

林家人这时才真正想起,林舒身份的改变,她再也不是他们能随意辱骂的了,同时也后悔,早知林舒有今日这样的造化,就该与她维持好关系才是。

一行人来得快,走得也快,林舒脱离林家的事,彻底办成了。

只是没想到,能在林家门口遇到伍冲,看那样子像是专门赶去的,顾逍微微挑了挑眉,没将自己看到的告知马车内的林舒。

林家门口和路上都不是说话的地方,伍冲策马一路跟去了逍王府。

府门口,林舒下了马车,才看到伍冲也在,想到谢酒信中所说的,她看向顾逍,“兄长,我能邀请他进府,同他说几句话吗?”

顾逍颔首,“可以。”

只是就不知这位皇帝的心腹,敢不敢进逍王府了,入了这府,可就要被曹党视为逍王派了。

不想,伍冲朝他拱了拱手,“叨唠了。”

便走到林舒身边,等着她一同进府。

顾逍见此蹙了蹙眉,林舒的婚事还是要解决的,如今虽得了郡主的封号,但婚事并非全然是自己做主的。

皇家无公主,若遇上有和亲的,联姻的,首当其冲便是这些郡主,县主们,林舒入了曹党的眼,难保他们不会在这种事上再做手脚。

曹家那些人,最爱做的就是毁人好事。

伍冲虽是皇帝的人,但客观来说,他对伍冲无恶感,甚至对他的能力颇有赞赏,就是年纪上大林舒许多,最关键是林舒有没有意。

若是不中意,他得给林舒找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做了人家兄长,就得做好这个兄长。

这般想着,他迈步跟在了两人身后。

总不能让自家妹妹跟外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这般想时,俨然忘了自己和谢酒的相处。

林舒知道顾逍办完了她的事,是要进宫的,便道,“兄长若有事忙,可先去忙,我同他说几句话便好。”

“不差这片刻,再说本王身体还未完全康复,总是要歇上一歇的,你们说你们的,不必在意我。”他在椅子上坐下,闲闲道。

伍冲在玉幽关多年,对逍王很熟悉,知道他是个冷清的人,今日愿意坐在这里,是真的将林舒当成妹妹关心,他心里是替林舒高兴的。

但与这位爷正面打交道,这还是头一回,有些话不知该如何才恰当。

可这位爷是他未来的大舅子,是能决定林舒嫁不嫁他的人,他想了想,率先道歉,“先前奉皇命,不得不将谢姑娘之事告知陛下,此事下官欠您和谢姑娘一声抱歉,下官愿意以一个人情作为弥补。”

因为他的告密,皇帝知晓了谢酒和顾逍的关系,从而给谢酒下了赐贞洁牌坊的圣旨,是顾逍和楼祁半路抢了圣旨,才没让皇帝拆散他们的计划得逞。

事后皇帝又将两人关系透露给霓凰,霓凰怂恿曹承望刺杀谢酒,的确给他们惹了一些麻烦,但他们也因此将计就计做成了一些事。

这是他和皇帝的恩怨,各为其主的事,顾逍和谢酒心里对伍冲并无多少怨怪。

只是,“你是陛下心腹,应当知晓我与他的关系并不融洽,林舒如今是我妹妹,你想娶她,可曾想过如何在我们之间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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