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的事早有人通传到了曹家。
曹老四在宫里挨了板子,这才几日,身体还未好全,人还是趴着的。
听得下人来报,邵青书根本没死,他惊得从榻上直接坐了起来。
怎么可能?
这种底层的小人物,他一拿捏一个准,从未出过错。
但下人言辞凿凿,邵青书确实没死,且邵逸凡也出狱前往城门了。
邵逸凡能从大理寺出来,定是有皇帝的允许,邵青书分明被喂毒咽气了的,尸体也送进大理寺,却能被逍王救走。
曹老四察觉事情大了,忙让人扶着他去找曹首辅。
等到了曹首辅那里,又听闻林老夫人竟带着玉幽关的百姓来京城了。
他不是没想过,这场对逍王的陷害将来会被拆穿,但他从没想过,会这么快地被拆穿,毕竟玉幽关和京城相隔千里。
一旦出了人命,再利用学子的力量,将事情闹起来,将逍王的名声彻底败坏,到时就算是逍王从玉幽关带了些人回来作证,他们也可以说,那是逍王为了给自己洗白名声,而收买的。
且,人是很奇怪的,但凡一个人的名声已经坏透了,后面拿什么证据出来,大多数人依旧愿意将他往坏的方面想,并不容易全然相信他。
这样他们的目的便达到了。
可玉幽关的人在逍王名声被毁之前先到了,他们能来得这样及时,只能是顾逍早已洞察了他们的计划。
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曹老四有些担忧,“大哥,顾逍竟变得这样警惕。”
曹首辅蹙了眉,顾逍比从前难对付,他已经深有感触,可这次的事,老四信誓旦旦说没问题,这两日流言传的难堪,顾逍也未有任何回应。
他只当他是和从前一样无知,完全不在意名声。
加之承望身体出现问题后,脾气越发暴躁,成日里不安宁,母亲又因老三的死再度缠绵病榻,还有不少公务分去他的心神,他自己亦是疲惫不堪,便没分神去插手此事。
不想,顾逍却玩了个黄雀在后,他按了按眉心问道,“那妇人是不是还在你手上?”
“是。”曹老四眼底有些怒意,本是听闻邵逸凡对他的妻子极为在意,他才命人扣下那妇人,作为拿捏邵逸凡的棋子,不想他竟不在意。
想到什么,他有些惊慌,对身边护卫吩咐道,“快去看看那妇人还在不在。”
邵逸凡敢反口,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妻子也已被逍王就走了?
曹首辅也想到此,倒是神色淡淡,“救走也好,此计已被逍王识破,没了人质在手,你反而能推脱干净。”
这次算计不了顾逍,还有下次,老三的尸体还在灵堂摆着,他不想再折损一个兄弟。
只是,他话落,便听得下人又报,“老爷,逍王竟是惠泽堂的幕后东家。”
“什么?”曹首辅猛然从椅子上站起,神色大变。
下人只得再重复一遍,“惠泽堂的掌柜们将多年来救济百姓的账目都带来了,不少学子都查看了,千真万确。”
曹首辅重重落回椅子上,“竟是他。”
百姓的拥护对当权者来说,有多重要,没人比他更清楚,惠泽堂这些年对大夏百姓做出多少贡献,便是街头小儿都能说上不少件来。
惠泽堂在百姓间的声望很高,若幕后东家是逍王,不夸张地说,只要他振臂一呼,有的是百姓拥护他。
他先前也打过惠泽堂的主意的,可一直不得见其真正的东家,对这种于百姓于朝廷有利的机构,他是无法用强的,因为百姓会维护,皇帝亦会关照。
他便想着终有一日得见背后之人,要将他收为己用,却怎么都想不到,会是逍王。
他喃喃,“我们都被他迷惑了,他看似不争不抢,原来背地里竟做了这么多。”
有惠泽堂多年的名声,有当年在辽东的军功,有在玉幽关的政绩,若顾逍想争那个位置,而皇帝又属意他的话,皇位对他来说,如探囊取物。
逍王一旦坐上那个位置,首个针对的便是曹家。
那他们这些年的筹谋算什么。
顾逍化名风二爷的事,皇帝知道吗?还是说,他在背后默默支持?
这一切都是他们父子做给他曹家看的?
若是如此……
他额头惊出一层薄汗,忙喊了亲随来,“传话给云贵人……”
低声在亲随耳边交代一番,他催道,“现在就去。”
曹老四从没在他大哥脸上见到这种惊慌神情,也跟着忐忑起来,“大哥,那现在该如何?”
“老爷,不好了,学子们闹到我们府门口了。”
管家的声音和曹老四的声音前后响起。
“怎么回事?”曹首辅沉了口气,方才问道。
管家喘着粗气道,“说是我们曹家戏耍读书人,要我们给个交代,还要我们交出邵逸凡的妻子。”
“爷,那妇人还在。”曹老四的护卫也回来了,回禀道。
“还在?”曹老四眼底有些疑惑,看向曹首辅,“人还在我们手里,邵逸凡为何敢反口?”
他就不怕他的妻子有危险?
“不好。”曹首辅忙对护卫道,“快将那妇人处理了,切勿让人找出来。”
转而看向曹老四,“四弟,你只是半路从土匪手中救下他们一家三口,好心安置他们,其余不知。”
“我……”曹老四看着曹首辅微怔,继而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点头道,“弟弟去处理。”
邵逸凡一家虽是他下令抓来的,但他的确是半途接手将人带回京城,只要将抓人的那几个下属发配出去,除了邵家人,谁也无证据证明是他命人抓了邵家三口。
但前提是将那妇人处置了秘密带走曹府,想了想,他又派了两名护卫前去帮忙处理青书娘。
只要那妇人不在曹府,邵家父子的说词,他有的是法子反驳。
如此想着,他心里安定了不少,脚步都放慢了些许,那些学子是不敢贸然闯府的。
曹府门口,挤满了人。
胖书生那几个带头闹事的也被众人押着过来了。
曹老四的儿子曹承乐正和朋友在街上玩,听说有人到曹府闹事,跨上马就赶了回来。
见府门口乌压压挤着一片人,他抽出佩剑,怒声道,“你们做什么,给小爷让开。”
说罢,他抬手将挡在面前的两个学子拂倒在地,企图走到台阶上。
但,学子是一个特殊的群体,若是单个人遇到强权时,他们或许会畏缩会退让。
在同伴面前,他们追求文人风骨,清高,自傲,宁愿站着死,绝不屈辱生,这种信念可以为他们催生出无限的勇气。
其中一个被推到的学子,身手灵活,很快又爬了起来,朝曹承乐扑了过去。
可他动作再快,在武功不弱的曹承乐面前也是不堪一击,他再度被曹承乐一脚踢出去,砸在好几个书生的身上,大家倒做一团。
那被踢的学子吐出一口鲜血,人便晕了过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其余学子反应过来,纷纷朝曹承乐围过来,大喊道,“杀人了,曹府杀人了。”
曹府门口瞬间一片混乱,曹承乐蹙了蹙眉,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下意识地想回到父母身边,便足尖一点,踏着混乱的学子们,跃到了曹府大门口。
先前学子们只是围在曹府门口要个说法,不曾想过闯入曹府,但见曹承乐这般折辱他们,一腔孤勇冲上来,纷纷追着曹承乐踏上了曹府的台阶。
曹家的护卫们忙从里面出来,将学子们挡在门外。
但曹家今日集结的学子有数百人,大家攒着劲往前冲,护卫们功夫再高,也抵挡得艰难。
曹承乐见此,火气更甚,他自出生长到十六岁,还不曾见过有人敢在他们曹府门口闹事,便对护卫们道,“敢无端在我曹府门口闹事,闯一品大员府邸,打死无怨。”
人群外,谢酒和顾逍看着这一幕,对视一眼,缓缓勾唇,王淑妍的儿子和曹承望一般蠢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