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父宋粮民和长子宋怀书恰巧背着农具回来了,瞅见林贵芬急得满头大汗站在门口,不禁询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林贵芬赶忙把方才的事情复述下来,宋家父子听闻后也是反应激烈,实在想不通那个匪子的做法。

“这些,苏青拿过来的,怎么办?”进了屋,林贵芬指指地上的两篮子物品,不知如何是好。

宋粮民沉吟片刻,满是皱纹的脸庞写满惆怅,站在旁边的宋昕书更加好奇苏青是怎样的存在了。

如今没人愿意娶她为妻,好不容易出来一个男子上门提亲,宋家反而陷入窘境般,她向宋才书询问情况,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苏青是匪子的事情,白溪村人人皆知,没人敢与其有来往,而向来安分守己的宋家,自然对苏青敬而远之,不敢有半点交集。

只是当初宋昕书救过苏青一命,苏青怀恩相报,但每次靠近,都让宋家退避三舍划清界限,这让想报恩的苏青万分无奈,平日自然也就不敢和宋家有什么牵连。

直到这次宋昕书为了婚事寻了短见,苏青才忍不住出来跟小恩人提亲。

宋昕书点点头,她自是深切明白宋家人对自己的关怀和恩情,甚至将田卖掉也要为给她置办嫁妆,而在这为难之时,有一个名声不好的苏青愿意接盘,宋家的态度也是如临大敌,并没有半分的欣喜,只因为不希望宋昕书嫁给一个刀口舔血的匪子。

可不能辜负宋家人的情意,宋昕书心中发誓,定会回报宋家养育之恩。

至于这个苏青,也着实是算得上个有情义之人。

沉默的氛围笼罩在整个宋家,林贵芬左右为难道:“不然……就让昕妹嫁给苏青吧,他也没有说要咱家出嫁妆……”

即便林贵芬也不忍将宋昕书推进火坑,但宋家还有其他三个孩子,卖田这种事情也是逼不得已的抉择,苏青愿意娶亲,总比被长吏指派一个陌生男子来的好,这一大家子,总是要生计的。

身为一家之主的宋粮民当即回绝:“我不同意,苏家的底细咱们清楚,苏青是外来人,昕妹远嫁给他,万一以后出事可怎么办?”

林贵芬叹一口气悄悄大量着宋昕书的反应:“苏青在咱们村也有两年了,也是安安分分的,至于方家的人……我总怕他们会苛待于昕妹。”

“你知道苏青的身份吗?他多大年纪,家中有何人,可有妻小?咱是两眼一抹瞎,他要是哪天离开了白溪村,昕妹怎么办?”宋粮民皱眉,还是觉得苏青不靠谱。

林贵芬也被宋粮民的话堵得无法反驳,她眼中写满无措。

若宋昕书真的嫁入方家,那宋家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在这件事情上,林贵芬还是觉得需要妥善商讨。

她看了看地上苏青拿来的慰问品,继续道:“粮民,咱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方家的小子是咱们这边少有几个年轻男子了,而且家里的地是比咱家多很多,但却要十两银子……咱家没了地可怎么生活?”

在这方圆十里内的村庄,也就剩下少数几个未婚年轻男子,除了方家,其余几个都是有些残疾或者病态的人,甚至还有个二傻子。也因为这个原因,宋家人也只能看上方家,不然长史配婚就要给宋昕书配婚,或者给人当妾了。

“苏青风评确实不好,但凭他如此爽利的行事作风,总不会亏待了昕妹。昕妹嫁给他,总比嫁给那些穷困潦倒的男人要好。”

“娘,我也不同意让昕妹嫁给苏青!”沉默许久的宋才书突然出声:“我见过苏青的身手,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的出身,指不定是有功夫之人,昕妹嫁给他,变数太多了。”

“哥,其实……”宋昕书刚想说自己嫁给苏青也挺好,却被宋粮民打断。

“昕丫头,你连爹的话都敢违背了?”

宋昕书看看林贵芬,又看看自己的父兄,明白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无法让他们回心转意。

大哥宋怀书朝院里望一眼,转移话题道:“这么晚了,怎地不见小沐?”

林贵芬这晃神的功夫突然脸色苍白起来,着急地说道:“小沐早上说去镇上一趟,现在也没回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小沐也不是娃子了,你先别急。”宋粮民走上前安慰着林贵芬,即便他的语气平静,可面上也露出焦急之色。

“许是真的有什么要事。”宋才书和宋怀书也相继安抚着爹娘,宋家人虽穷,却舍不得亏待自家儿女。

“咱先吃饭吧。”林贵芬竭力保持镇定,招呼着一家子吃饭,饭桌上顺便还能商量下宋昕书的婚事。

宋昕书一心想劝说家人将田地再赎回来,可是总找不到插话的时机,宋粮民的脸色并不好,现在说这件事反而会徒添争端,只能等他们冷静下里重提此事。

晚饭过后天色迅速暗下来,宋小沐却仍旧没个人影,这下可真急坏了宋家人,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寻人。

刚走到门口,村里小梨她娘的身影便出现在一家子眼前。

“宋老哥,小梨方才托人给信儿,说你们家小沐在她那里。”

好歹知道了小沐平安无事,林贵芬面上闪过一丝愧疚:“小梨娘,让你笑话了,我们一时没看住小沐给你们家添麻烦了。”

小梨是家中长女,她家也穷得揭不开锅,小梨八岁那年就去镇上给人做了丫鬟,好赖那户人家善待下人,只是小梨这签了卖身契,一年也和家人团聚不了几次。

生长在乡下的闺女,如果不是家里太过窘迫,当父母的又怎肯让骨肉入奴籍,小梨也是命不好。

小梨娘亲长吁一口气,半晌从布兜里拿出五两银子塞给林贵芬。

宋粮民脸色惊异,满脸疑惑地看向小梨娘:“她婶儿,你这是干啥?”

小梨娘咬咬牙,还是把实情讲了出来:“不瞒你们说,捎信的人说小沐自卖为奴,这五两银子是人给的。”

“这,这不可能!”林贵芬脸色煞白,差点稳不住身子,她蠕动着嘴唇又把银子还给小梨娘:“这银子我们家不要,我们只要小沐!”

“贵芬!”小梨娘无奈跺脚:“小沐已经签了卖身契,又怎么说回就回呢?而且这事,我也做不了主啊!”

小梨娘知道这个消息对于宋家而言就是晴天霹雳,该交代的交代完了放下银子便匆匆离开了。

宋家人捧着那五两银子,氛围颇为萎靡,林贵芬背坐在石凳上抽动着肩膀,难以自控地大哭起来。

宋粮民在院中来回踱步,急停下来对宋怀书说道:“老大,你明儿就去镇上,把你小沐接回家来。”

宋怀书生性憨厚,粗声答应宋粮民,他的目光落在宋昕书身上,说不出的复杂。

夜晚,宋昕书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因为她的婚事家里都乱套了,本来卖田就已经够让她惭愧良久,现在小沐又自卖为奴,若她早些找到夫家嫁出去,宋家也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这么胡思乱想着,苏青的脸庞蓦然浮现在眼前。

次日清晨。

宋家父子便动身去了镇上,准备给小沐赎身,而宋昕书做完家务后,便溜出去打算找苏青。

苏青家在村尾,而宋家在村头,两家相距甚远,宋昕书为了躲避耳目特地选了小路,走了许久才来到苏家。

村尾也只苏家一户人家,房子修得还算结实宽敞,宋昕书站在苏家门口迟疑着到底要不要敲门,正犹豫的时候,面前的门突然打开了。

宋昕书惊吓地后退一步,回过神便看到苏青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可能是看到宋昕书久久不开口说话,苏青便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来找我?”

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如他这个人看起来什么事情都不能令他急躁一样。

宋昕书镇定精神,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真的想要娶我吗?我们家给不起嫁妆的,这个你也知道,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给我家一些聘礼吗?”

这些话一股脑地从嘴里冒出来,说完后宋昕书就羞赧无比,虽然寻思了一晚,真正说出口的时候就又是另一回事了,竟然成了直接刀人家家门口要钱了……

一想到小沐悄无声息地卖身为奴,宋昕书的神色变得坚毅几分,事情因她而起,她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小沐为奴,为他人做牛做马一生没了盼头。

苏青听完宋昕书的话,一言不发地回了屋。

宋昕书尴尬地站在原地,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正在她无比煎熬打算放弃之时,苏青又折返而回,将一锭银子放在宋昕书手心。

银子的重量让宋昕书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愣神地看着那锭银子,一时忘记了回话。

“不够吗?”苏青看着低头沈默的姑娘,开口问道。

宋昕书赶忙应答:“够的,够的!”她来到古代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么大个的银子,她知道苏青有积蓄,却没想到他出手这么大方,一给就是十两!

语无伦次地感谢对方:“我……你!谢谢,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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