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怪李立的上司怀疑自己的下属,实在是李立的行为太惹人疑窦。

以李立的年纪来说,他在公司里晋升的算是快的。可是以李立的能力来说,他在这间公司里算是屈才了。以往就有同行还有猎头来挖李立跳槽,李立虽然没答应对方但也没有完全拒绝对方。李立给自己留条后路不奇怪,李立给自己留了后路之后还继续待在公司里也不奇怪。这一方面是李立用行动向公司说明了自己的忠心,另一方面则是李立无形地威胁自己的上司:若是不给他李立更好的待遇、更高的薪资,他李立自有别的去处。

李立的上司不蠢,他和李立都知道彼此对对方心里的小算盘那是心知肚明。两人均是不动声色,明面上的关系一直非常融洽。

然而现在事态不一样了。

有人指名李立扛旗百万大单,这指名的甲方显然在乎的不是公司的名号,而是李立这个人。李立在这个时候会翘起尾巴来借题发挥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就算他跳了槽,他李立还是李立。一般的广告公司比不了后台实力雄厚的传媒公司还有文化公司。百万大单对李立现在的公司来说可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要是李立有跳槽的心,带着这百万大单做敲门砖,不要说是一般的广告公司会把李立当大佛迎下了,就是实力雄厚的大公司一、两年内也不会亏待他。

正巧这个时候李立又以母亲入院为由离开公司,这一去就去了近半个月。李立的下属们怎么会不胡乱猜测,听到下属之间的风言风语的李立的上司又怎么可能会不焦急暴躁?

李立向来和父母家人不算亲热。看他逢年过节都不回一趟滨湖城,平时也不打电话给父母亲就知道了。这么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会突然变成了守在母亲床边不肯离开的大孝子?李立的上司问李立他母亲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住那么久的院,李立也支支吾吾地试图绕开话题。

自以为李立这是起了跳槽的心,李立的上司哪里知道李立之所以顾左右而言他地回避问题是因为他没法对上司说“我妈住院是因为我爸捅了我妈”。他只觉得李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准备跳槽的托词!所以他才大发雷霆,告诉李立他再不回去就不用回去了。

忽然就得了一顿臭骂,李立哪里能够马上想通其中关节?他只当上司是着急那大单,心道上司真是个见钱眼开的蠢货,言语之间也就隐含了愤怒与轻蔑。

“行!那我就不回去了!那大单您自个儿找人搞定去吧!”

扔下这么一句,李立直接挂了电话。他额角青筋突起,还隐隐有些跳动,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以往他虽然性子高傲,但对一手提拔了自己的人还是感激与尊敬的。对方也知道他是个傲脾气,从来不在人前给他难堪,说话也不往重里说。哪知今天对方一张口就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李立野心不小,可也不是个见风使舵的人。被自认为是自己理解者的上司这么指责人品,李立哪里还能忍得住火气?这下可好,两人一朝撕破了脸皮,连个掩饰的机会都没有留下。

好好的一个大单没了,天上掉的馅饼儿就这么从嘴里飞了。搞到最后工作还没了,靠山、工作上的导师兼生活里的朋友也没了。而这一切,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躺在病床上装病装可怜的老不死的缘故!

为什么这么一个东西会是自己的妈!还是自己亲妈!!为什么除了这样的亲妈之外自己还有那样可悲可恨又可怜的亲爸?!自己怎么会被这么一对没用的东西生下来!!

李全和杨玉洁没给自己的人生带来什么益处,没给过自己什么依靠和支持也就算了!他不拼爹不拼妈,靠自己还不成吗?!可是为什么到了关键的时候他的这对父母还要扯他的后腿呢?!真是两个该死的老不死!

越想越气,气到极处李立一拳砸在墙壁之上,差点没把手里握着的手机也给一起砸了。

躺在床上吸着氧的杨玉洁不知道儿子怎么打了个电话回来就摆出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她拿下招灾鼻子嘴巴上氧气罩,小心翼翼地问李立:“儿子、怎么啦?是谁欺负了你让你受了委屈?告诉妈!妈为你出头去!”

杨玉洁不问还好,她这么一问根本是打开了李立愤怒的出口。

“你还好意思问?!为我出头?你能为我出头?不是你还有李全那个老不死的我能受委屈吗?啊——?”

一把挥掉杨玉洁要来拉自己的手,李立才不管杨玉洁是不是还伤着。

“你们还要给我找多少麻烦、拖累我多少次才甘心!!你们看看你们像什么父母!你们哪里有父母的样子?!你们只要还活着就是我的累赘!知道我为什么离开滨湖吗?啊?因为读书的时候我靠你们养我不能说你们一句不是!!我就想长大了离你们远一点!再远一点!”

近三十年的愤恨、不满一口气爆发出来,李立口不择言,心里早就不曾惦记那些年杨玉洁和李全对自己的付出。

“你们两个都他/妈让我恶心你知道吗?!你们以为自己干的那些破事儿我真的都不知道啊?我是没法选择自己的出身!要是能选,我就是死在你肚子里也不会让你生下来!”

李立的话让杨玉洁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捂着心口猛吸了两口气试图镇定下来,哪知她吸气一猛,喉咙深处又开始痒痒了起来,好似有一支小羽毛在不断轻轻的搔刮着。

“你、你——”

杨玉洁才发出两个音节就抓心挠肺地想把那弄痒了自己脖子的小羽毛给咳嗽出来。哪知她一咳喉咙里就痛,针刺锥戳的疼痛让喉咙里像吞过砂砾又被火苗舔过一样干涩粗哑且疼得厉害。

见杨玉洁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一副马上就要被气得晕厥的模样,脑子里全是杨玉洁在装病,还在装病的李立对着杨玉洁捅下了最致命的一刀。

“你怎么不被那个老不死的直接捅死了?!那样死了多干净!!省得你还在这里演戏演得这么精彩!”

杨玉洁的眼泪涌出了眼眶,灼烧一般流淌在她的脸颊之上。她要是能把心脏掏出来放在人前,她一定要把自己的心剜出来给李立看一看!

她杨玉洁再有多坏、再对不起多少人,她杨玉洁也不会对不起儿子、要害自己的儿子啊!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她杨玉洁愿意真心真意、全心全灵的去对他好的人,那个人不会是其他人!就只是他的亲儿子李立啊!

“告诉你!你的计划落空了!你别想再把算盘打到我头上!从今天开始,你爱当我是你儿子是你的事!反正我不会再把你当我妈看待!”

李立冷笑一声,拂袖而去。病房的门重重地在杨玉洁的眼前被砸上。而床上的杨玉洁又气又急已经咳喘的快要昏死过去。好在混乱之间杨玉洁还知道连滚带爬地去按床头的护士铃。否则她如果没能在晕过去之前按下护士铃,等到护士来查房,她只怕死的都硬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所谓隔墙有耳,李立差点气死自己亲妈的事情很快从科室流传到了整个医院里。同时流传到了医院里的还有另一件事情——

被儿子抛弃的杨玉洁疯了。

李立离开之后,杨玉洁每个夜晚都会把被子裹在身上,整个人瑟瑟发抖地蜷缩在病房的角落里念叨:“索命来了……她索命来了!!”

不知内情的人都当杨玉洁是回想起了被李全刺伤时的恐怖,她口中来索命的人便是李全。只有闻暮雨知道让杨玉洁害怕成这样的不是蹲在牢里还指望着儿子保自己出去的李全,而是被杨玉洁谋财害命的李云。

“这也难怪!哪个病人受得了那么大的刺激……听说那天她儿子要和她断绝关系呢!”

“我怎么觉得她那是在演戏呢?疯疯癫癫地装神弄鬼是为了让她儿子回心转意吧?”

“也有可能也有可能!”

病房之外,四处都是有关杨玉洁和李立的流言。要是杨玉洁还是以前的杨玉洁,她肯定是要跳起来和说这些闲言碎语的人吵架的。而如今——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蓬头垢面的杨玉洁在病房的角落里缩着身体。

每个夜里都能听到地底下传来的“杀人偿命”的幽叹声的她拼命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想起了李立还在的时候护士随口说出的一句话。

『男人嘛,阳气重。有儿子陪在身边,杨女士一定能好得飞快,没几天就出院了!』

阳气重。那个时候杨玉洁没怎么在乎这三个字,只是因为儿子在身边而既骄傲又高兴。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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