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承德看着台下的村民们,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每当朝廷要征兵加税的时候,他便觉得自个这个约正当的如同恶人。

但他没法子,近几年朝廷越来越不靠谱,这‘恶人’他不当亦有旁人来当,难不成他们当小老百姓的,还能同朝廷作对不成?

长痛不如短痛,杨承德咬了咬牙,大声说道:“是朝廷的命令下来了,今年的田税,各户补交一成,三日内交齐了,另外全村凡满十六的男子,未服过兵役的,这次皆要参加服役,若是有那不想去的,拿四十石麦子抵,你们各家准备一下,明日官差来领人。”

杨承德几乎是一口气把朝廷下来的命令给说完了,这才喘了一口气,留时间给村民去消化。

村民们听了杨承德的话,顿时闹腾了起来。

有的人质问杨承德凭啥要加税,有的家里有孩子满了年岁要从军,亲人哭闹了起来,有的自个不想去从军,也是哭天抢地的,有的人则是颓废地蹲在了地上,不哭不闹,看着倒显得更加苦闷可怜。

周二娃看村民这样,有些难受地抓紧了周意的手。

他爹当年便是这种情况去从军的吧?

从此再也没回来。

周意感受到周二娃的情绪,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杨承德就是知道村民的反应会很激烈,这才一口气把话说完,这会儿他也没有打断村民们哭闹,任由大家发泄下情绪。

但下头的一个族老看村民这样闹腾有些生气,便拄着拐杖上了戏台。

这人周意也认识,便是周家的族长周嘉仁,也是村里的第二大地主。

周嘉仁是周德旺堂了不知几代的堂伯,周意和周二娃真算起来还得喊其一声太伯公,当然平日里也没机会喊便是了,这老头并不如杨承德一样平易待人,才不愿意搭理他们这些亲戚小孩,就连周二娃平日里见他都怕,只会躲远远的。

周嘉仁上台后便把杨承德给推挤到一边去,甩给杨承德一个‘你真没用’的眼神。

杨承德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没跟其计较,对其伸手让了让,示意‘你来’。

周嘉仁便用拐杖使劲敲了敲地板,大声喊道:“乡亲们!乡亲们都静一静!”

众人闻言又稍微安静了些,但还是有些人抽抽噎噎的,一时控制不住没法子。

周嘉仁见众人都认真看向他了,才大声道:“乡亲们该都知道了,胡人前些日子开始攻打咱们了!这才短短数日,胡人便攻下了咱们四座城池!”

这话一落,顿时有村民惊道:“上回不还说三座城池吗?这才几日又多了一座?”

这胡人咋这么猛呢?

一旁的抽泣声更大了些,若是胡人这般厉害,那他们去战场还不是去送死的嘛?

周嘉仁顿时又用拐杖杵杵地,瞪着眼睛大声道:“好嘞好嘞!甭哭哭啼啼的嘞!现在胡人正在攻打庆州,你们知道若是庆州一破,咱们是个啥下场不?”

村民们一阵摇头。

周嘉仁便没好气喊道:“庆州一破,胡人便可直驱南下!到时咱们大燕便危矣!”

周嘉仁神情有些激动,村民们却是不买账。

危矣就危矣呗,关他们啥事?谁当皇帝他们都不得照常过日子照常交税咋地?

周嘉仁见乡亲们这副反应,很是失望,再次大声喊道:“朝廷有令,这回大家去从军,助朝廷抵御外敌,军饷发双份的!而且战后会论功行赏,凡取那胡人一个人头,便奖赏田地二十亩!若能取胡人十个人头以上的,还能给封官做!你们往后就不需得种地嘞!”

杨承德在后头听周嘉仁这么说,对着周嘉仁翻了个白眼。

就连周意都默默甩给其一个白眼。

这老头子说得好听,军饷发双倍,那也得有命去领不是,赏田地也没说赏哪的田地,又是良田还是荒田?若是鸟不拉屎的偏远地区的荒田,朝廷巴不得有人去开荒给其增添税赋呢,除非是不愿意回家乡的,不然那田地赏了不也跟没赏一样?

封官就更扯了,那胡人自小长在马背上,马上跑的不比地上走的快多了,这些未经过培训的农民摸上人家的马尾都困难,何况是取人十个人头?

可普通的村民明显要好忽悠得多,大家听了这话,一些家穷的就当真心动了,许多抽泣声都变得小了些。

有位中年男人心动问道:“周家族长,你说得可是真的啊?”

“当然真的!县里都贴了朝廷的告示了!你们参过军的也可报名参军!”周嘉仁大声回道。

那中年男人闻言瘪了瘪嘴,没吭声,他才不是想自个去从军,而是想让自个儿子去从军呢,但这话他可不好意思在这儿说出来,虽说他家里是真的拿不出四十石粮,但这么说出心里想法难免让人觉得心狠,还是回家慢慢商量好了……

……

周意已经听到了自个想听的信息,便不想再听那周嘉仁如何忽悠村民了,扯了扯周二娃的手,小声道:“大哥,咱们回家。”

周二娃闻言点头,随着周意默默离开了人群。

但没走多远,周意便察觉自个身后跟了人,回头一看,便见周德旺、徐氏、周大福和杨氏四人跟了上来。

周德旺见周意回头,愣了一下才喊道:“二丫头,二娃,你们走慢点,爷有事问你们。”

周二娃闻言也回过头来,见到周家人过来了,抿了抿唇,也没喊人。

倒是周意神色大方道:“爷,啥事啊?我这家里还有好多活呢,你要有话就赶紧说。”

那边杨氏忍不住嘲讽道:“哟,爹,您瞧瞧,这丫头才刚分出去几天就神气起来了,听您说几句话都不耐烦了。”

“大娘,你要不会说话就闭嘴。这分家家里啥啥也不给,我跟大哥哪像你们大房啥都捡着现成的用,可不好多事情都得我们自个操心?若不是外公外婆来帮忙,又出银钱又出力的,我跟大哥现在不定能过成啥样了,还愿意听你们说话那都是我脾气好,你也甭搁我这得了便宜又卖乖,当了婊子还立牌坊。”周意顿时便怼了回去,说一大段话气都不带喘的。

杨氏懵了懵,半会才气得双唇发抖,指着周意道:“你个死丫头说啥呢?你说谁是……婊子?”

“听不出来吗?说你呢!你最好把手给收回去,再指着我我就跑到戏台上去说,正好全村的人都在呢,也让大家来评评理,看看你一家还要脸不。”周意语气淡淡,看着杨氏手指的目光却有些发冷。

周德旺也被周意气得不轻,但听到周意威胁说要跑到戏台子上说他家的事,生生把这口气给忍了下来,他怒斥了杨氏一声:

“行了!老大家的,别搁这丢人现眼了,赶紧回家去!”

周德旺这话虽在呵斥杨氏,一双眼睛却是死死盯着周意,恨不得把周意给抽筋扒皮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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