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啊,你这就有些不真诚了!」申小甲仰头望着铁笼里那具没有头盖骨的骷髅,抠着鼻孔道,「这骨架子都不完整,缺的还是最为重要的头盖骨,这叫我如何辨认呐!我可听说了,你师父浑身上下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脑袋,所以才被人称为大魔头,据说那头顶上长着一对小角呢!」

「那是谣言!」张大海轻叹一声,满脸无奈道,「我师父脑袋是挺厉害的,比我的头还铁,不过并非是天生的,而是功法所致,我们这一派有个独门秘法,专门练脑袋的,第一阶段堪比磐石,第二阶段犹如铜铁,第三阶段胜于金刚,坚不可摧……」

申小甲轻轻哦了一声,眨了眨眼睛道,「所以你师父的金刚头怎么少了头盖骨呢?」

「被我毁掉了,」张大海一脸悲戚地抽了抽鼻子道,「金刚法门的传授非常奇特,无法通过口诀相传,也不能照搬上一代的法子,因为每一个人的脑袋都是独一无二的,需要自己摸索,唯一可以继承的就是上一代大成者的头盖骨,能够帮助修习者少走一些弯路。而我前些日子在摸索下一阶段法门的时候,一不小心将我师父的头盖骨摸坏了,现在是一点渣都不剩!」

申小甲砸吧一下嘴巴,「难怪你们这门派无法发扬光大,这武功也太邪门了,根本没办法普及嘛!」侧脸看向另外一个铁笼,好奇地问道,「这怎么还有一个空的,给你自己准备的吗?」

「殿下说笑了,我哪有资格住进那里面去,」张大海大有深意地说道,「这原本是位传奇人物的住所,但后来他搬了家,因此便一直空置了下来,主要也是这两年圣上太过心慈手软,没有再往这儿添住户。」

申小甲有些诧异地问道,「都被人砍去手脚了,还能搬家?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张大海微笑着答道,「既是传奇,自然有了不起的地方,而且他只是被砍去了双手,两只脚还留着。」

申小甲登时想起了清风馆门前那个打理绵竹的无臂老人,讶然道,「居然是他?难怪他给我的竹剑能打开这道石门,还真是一代传奇啊!不对,朱家八王爷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有人能砍去他的双手!」

「八王爷是自己砍去双手的,也是他自己个儿要求入住这铁笼里的。」

「他活得不痛快了?或者想学杨过一样,断臂更上一层楼?可人家杨过只是断了一臂啊,他为什么这般干脆,两只手都不要了?」

「杨过是谁?」

「一个喜欢骑着大雕的武林英雄。」

「看来英雄都难过美人关啊,八王爷朱未木也是因为败在了女人手里,后来又中了另外一个女人毒计,这才隐退江湖,断去双臂,自囚于此!」

「打败他的那个女人是谁?」

「你娘。」

申小甲怔了怔,眼角抽搐道,「我就不该问这个问题……那么,设计陷害他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张大海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说出了那三个字,「长公主。」

「竟然是她……」申小甲皱了皱眉道,「他们不是兄妹吗,为什么长公主要坑害八王爷?」

「这便牵扯到殿下正在查的案子了……」张大海抬头看了看那七个吭哧吭哧像蠕虫一样啃食烂肉的怪人,莫名觉得有些反胃,右手按在石壁上轻扭半圈,待到铁笼缓缓升到密室上方黑暗之处后,这才接着说道,「想必殿下已经从罗娇娘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情,我这里就不再赘述了,咱们从当年的朱元白事件说起,永定七年……」

故事很长,张大海将他当年从沿海回到京都时所见所闻都细致地讲了一遍,因为是平铺直叙,没有任何说书的技巧,听得申小甲直打瞌睡。

其实故事很简单,当年长公主为了帮助秦王能回到京都

,所以向作为人质留在京都的秦王之子朱元白讲述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的代价非常惨重,但如果能够成功,便可除掉三王,让秦王走出牛棚,不用再装疯卖傻。

所以朱元白毫不犹疑地加入了这个计划,然后便有了三王的孩子失踪之事,紧接着朱元白被当作祭品扔进了大鸣湖,最终引发了宣武门之变。

可这里面始终有好几个疑点,当时没人能解答,后来也没有任何消息。比如,三王的孩子到底有没有被龙王吞进肚子里?比如,长公主为何会被太祖轰出皇宫,而秦王登基之后也没有再让其回到宫内?比如,最初的龙王传说为什么会出现?

在张大海的故事里,一切都有了答案。龙王诅咒的起源是青龙门一手操作的,很多年前那个被砍去手脚扔进池塘的小壮就是青龙门的祖师。没有手脚的青龙门祖师在池塘里吃土而生,无意间习得一种神奇的功法,头如金刚,蹿行如龙。

长公主想要实施那个计划,便不得不求助张大海的师父,因为这一次她需要龙王在某些毫无关联的面前现身,而不是只存在于传闻之中。于是,长公主和张大海的师父做了一个交易,在勇信殿下为建造一间密室,便于张大海的师父藏身,而张大海的师父会在特定的时间,于大鸣湖显露身手装神弄鬼一番。

三王的孩子自然不是被龙王吞下的,而是被人绑走的。

这个绑匪就是八王爷朱未木,因为被淑妃堂堂正正击败,一时郁闷难当,便在大鸣湖散心,凑巧看见了三王孩子欺负朱元白的情景,一怒之下便将三王的孩子捆走,打算好好教育这几个自家的子侄。

不曾想,他刚教育完那几个孩子,出去撒了一泡尿的工夫,再回来就发现那几个不见了,于是追寻踪迹离开了京都。这一走,便是数月有余。本想着自己离开前已经给温良贤淑的妹子留下了书信,说明了原由,家中闹不出什么乱子,岂料他前脚一走,长公主便立马烧了那封书信。

等到八王爷从一伙歹人手里救回三王的孩子时,朱元白被当作祭品扔进大鸣湖的消息已传遍天下,八王爷心神一慌,不慎中了歹人的迷烟,再醒来时已经回到京都,那几个孩子都已经变成了冰凉的尸体,躺在自己身边。

他原本想着找到那伙歹人,这样便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但人海茫茫,那伙歹徒就像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长公主恰在此时向太祖请罪,说明了那个计划,只不过主谋变成了朱元白,她只是同情自家的侄子,所以才做了这些傻事,顺带还抖落出有人看见八王爷教训三王孩子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许多,听得太祖火冒三丈,雷霆震怒。

事已至此,八王爷百口难辨,只能咽下这个苦果,在太祖面前自断双臂,发誓再也不插手皇子皇孙的事情,把自己关在了勇信殿下,负责看管张大海的师父。

直至后来,这勇信殿下入住的人越来越多,密室越来越热闹,八王爷实在腻烦了,便撺掇着张大海和自己一起结束了青龙门那位绝顶悲惨的晚年,名正言顺地离开了铁笼。

申小甲梳理完整个故事,心中仍旧还有许多不解之处,但想到这些事情发生在朱家这种疯子家族里,又觉得理所应当,沉默良久之后,盯着张大海的青色脸庞道,「你是故意找上季步的,目的就是想接近我……但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想要给我讲这些故事吧?」

张大海双手***衣袖里,耷拉着脑袋坐在密室的正前方台阶上,长叹道,「大乱将起,我想让你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这样将来我才有脸面在九幽之下见我老张家的祖宗。」

「老张家?」申小甲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惊声道,「你是大闵国师张天干的后人?」

张大海捧着脸,幽幽说道,「家父张三山,正是张天干的

小重孙儿,就是被你老子爹神宗派到小牛山夜观天象,然后不慎被大风刮跑了的那位……」

「这事儿你得找我爹算帐,跟我可没关系,那时候我还是个细胞呢!」申小甲嘟着嘴道,「你家的天干龟甲图确实厉害,据说能推算出五百年后的事情,你该好好地继承家学,跑到这儿跟大魔头练铁头功实在是舍本求末!」

张大海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龟壳,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十岁便会运用这天干龟甲图了,然而依旧过不好这一生。」

申小甲立刻凑了上去,嬉笑道,「能不能帮我算算,看看我以后会生几个小崽子?」

张大海轻轻抚摸着龟壳上的八卦刻痕,淡淡道,「我老早就给你算过了,在那块石碑被人从河里挖出来的时候,我就帮你卜了一卦,只得了八个字,却差点害我喷血而亡。」

「哪八个字?」

「非人,非鬼,无始,无终。」

「什么意思?」

「不太懂,但我家的预言向来很准。」

「屁话,你这根本不是预言,真正的预言都押韵的!」

「信不信由你……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说了一点点,你该离开这儿了,天很快就会亮。」

「最后一个问题,你帮人算命一天大概能挣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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