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臧南,约二十五里之地,横卧群山叠嶂。其巅白雪皑皑,其脚流水娟娟,尽是将西北之奇异、壮观展现淋漓。

但个中最神秀的天梯山上,如今却住满不速之客。熊熊燃烧的篝火周遭,杂音熙熙攘攘,全然将山中清幽搅扰殆尽。

红日西斜,篝火畔,三两氐人围坐。他们炙烤着肉脯,嬉笑怒骂中时不时遥指北面,仿佛坚固城墙所包裹的富饶城邑,业已是其囊中之物。

或许,他们此身仍留山中,但心早已飘去姑臧城。

族中儿郎们的谈笑,穿透帐篷的阻碍,回荡在杨腾耳畔,这位白马盍稚的首领嘴角难免泛起丝丝的苦笑。

相较热血青年的满满自信,午间汉军军骑几近示威的举动,以及至今未曾传回只言片语的次子,都令他的心是惴惴难安。

时间的悄然流逝,膨胀着某些不妙的预感,进而渐渐占据心的全部。某刻,杨腾感觉到后悔,甚至开始害怕。

“假使驷儿当真…哎。”喟叹一声,紧接着是一拳砸在手心,只是紧张的情绪,全然无法得到宣泄。

来回不止的踱步,是他在焦急的等待。杨腾既是等待次子归来,也是在等待尾随汉军军骑的亲信陆驯回禀。

他想要弄清楚,或者他必须要弄清楚,戊己校尉部的突然前出,究竟是偶然,还是意有所指。

踱步步频的加快,是杨腾负面情绪濒临失控的征兆,好在久等的帐帘,终究还是被掀开。

焦躁的眼神锁定在来者身上,陆驯熟悉的面孔让杨腾暂时恢复些许镇定。但他已经等不及风尘仆仆的亲信喝口水,问询的话顷刻脱口而出。

他急切地问道:“陆驯,捡些要紧的说。你伪装进城之后,城中情况如何?又是否见到驷儿?”

“大帅…王恕罪。”陆驯的回答显得有气无力,声音更是嘶哑异常,“今日姑臧四门紧闭,属下实未能进城。”

陆驯的答案,杨腾要说不失望,肯定是假的。但他此刻疑惑却远远盖过失望,杨腾不解地问:“若是如此,你何故归来的如此之晚?”

直到此时,他才是觉察陆驯的嘴唇业已龟裂,显然是几个时辰未曾进水之故。意识到自己的操之过急,杨腾忙是将腰间牛皮水袋递给陆驯,示意他喝完再讲。

“多谢大王!”几口雪水灌进喉咙,只觉神清气爽的陆驯抹干嘴角水渍,舔舔嘴唇回答道:“大王应当清楚,姑臧除却大城之外,尚有一座驻兵的小城。

两城互为掎角,若小城遇敌,则大城挥兵袭后。反之,则小城出兵合击。是以,想要攻克姑臧,可谓十分之困难。

属下今日尾随汉军军骑,见其一直游弋在野。后又发现姑臧大城四门闭锁,由是自作主张前去小城探看。”

“莫非小城也紧闭四门,严防死守?若当真如此,只怕驷儿业已暴露…”杨驷失联至今,杨腾其实已经对结局有所预料,但还是免不得有些头晕目眩。

他是白马盍稚的首领,更是杨驷的父亲。因为他的错误决定,此刻他面临的是计划败露,次子陷入敌手的双重打击。

“并非如此。”陆驯扶住险些摔倒的杨腾,他忙是说道:“属下半途就遇见大队人马开赴大城,于是暗暗躲藏在杂草堆中观察,却不料这支兵马身后是许多拖家带口的汉人。

等到他们全部离开,属下去到小城时,小城不但是门户大开,城中更是空无一人。

这是属下撕下的一张榜,其中文字属下并不认识,只能带回给大王辨别。”

皱着眉头的杨腾接过陆驯递来的布,定睛一瞧只觉眼前一花。因为榜文的前几列,赫然已经道破贾愍的阴谋。

害怕与期待并存着,杨腾咬着牙坚持一字一字将榜文看完,悬着的心少焉是暂时放下。至少榜文之中,未曾提及奸细哪怕只言片语,至少他的孩子可能还活着。

惴惴不安的杨腾,趋步走近帐篷一角,他对闭目养神的老者毕恭毕敬地说:“军师,请看。徐荣…哦,就是驻守在姑臧小城的汉军别部司马。据贾愍日前来信说,此人非是凉人,乃是董卓昔日讨伐鲜卑时的先锋。

他在榜文中称,他已经接到戊己校尉的严令,必须在戌时前率部回归,协助守城。因而他建议小城中的居民随他一道前往避祸。

依此榜文推断,恐怕驷儿的身份业已被汉军识破。如今却是如何是好?驷儿,又能否有救回的可能?”

阴暗的角落里,佝偻盘坐的老者因为杨腾的话语,渐渐睁开混沌的眼眸。瞧眼榜文,他语气微弱地回答道:“哦,他们啊,是要跑。”

老者曾经是个默默无闻的凉州儒生,紧接着变成家破人亡的孤魂野鬼,然后摇身一变成为将汉家礼仪、文化带给白马盍稚的贤者。而现在,他是杨腾最为倚重的军师。

“军师是说…”老者的轻语使得杨腾双目陡然瞪大,他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道:“他们…要跑?”

“是的,他们要跑。”老者重复了一遍,无神的眼睛里偶然闪现出几丝精明。

他抬眼迎着杨腾疑惑的目光,虚浮无力地解释说:“还记得贾愍月前的来信吗?他所以严令大帅务必要伪装潜伏进姑臧,害怕的就是姑臧大小城的掎角之势,会造成强攻日久难下,继而影响整个大局。

试问贾愍都明白的事情,似戊己校尉这般百战名将,安能不晓?

董卓若真想要死守姑臧,等待朝廷的援军。非但不会将徐荣调回,甚至还会分出些许兵马去小城。好令我们如芒在背,不敢全力围攻姑臧大城。

再结合今日骑兵示威之事,我想戊己校尉不外乎想要传达出一个讯息,这便是他已经知道我们的存在,甚至清楚我们的位置。但他无意进攻我们,甚至不愿与我们为敌。

是以,老朽猜测大帅之之,当会安然归来。毕竟董卓的目的,大概是全身退出这糜烂的边陲,应当不会平白惹出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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