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士散去,大将军府归于宁静,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昏暝天色下的花园里,何进与管事何翼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再三叮咛之后,他随意伸展几下懒腰,轻车熟路地扭动密室机关。

少焉,单独踏进密室的何进视线中,是两位白皙俏美歌姬娇羞模样,以及坐在其中左拥右抱的郭嘉。

随意坐下,他瞧眼蹭吃蹭喝蹭玩的幕僚,开口道:“你师今日依旧不发一言,他究竟何意?”

“慈明公呀,他在害怕。”郭嘉说着,眼睛忽是一眨。舞姬心领神会,各自替是他斟酒。

待到将送到嘴边的琼浆玉液饮下,他喘口气道:“嘶…哈!慈明公在害怕大将军与陛下暗中联手,是以想要多观察观察。

也不怪他这么想,毕竟想要刘姓江山千秋万代者,当今之世也就剩陛下与大将军,区区几人而已。”

“若你师也这般想,倒是好事。”听着郭嘉的解惑,何进不由想起贾诩。董卓信中称已将贾诩秘密处死,加之北宫伯玉于西北掀乱,导致西出函谷关的汉军军官大多覆灭。现在任谁都想不到,贾诩的死与他有关。

何进并非不善掩饰之人,只是密室带给他的安全感,以及心中的畅快,令他脸上情不自禁浮现出狰狞。

郭嘉瞟眼何进的变化,仍旧是大大咧咧自顾自喝着酒,倒是怀中的歌姬们像是想到什么,一时均是瑟瑟发抖。

自知稍显失态的何进,不由哂然一笑。在将死去的“一日之师”抛诸脑后之余,他取出一只锦囊递给郭嘉,徐徐说道:“锦囊中乃是董卓来信,奉孝以为他信中提及的计策如何?”

郭嘉未曾着急去接锦囊,倒是先朝战战兢兢的舞姬们露出浅浅的微笑,说:“且放宽心,大将军是好人。”直到女孩们的惊恐被他的笑容治愈,他才不疾不徐地拆开锦囊。

“计策也算是巧妙。”慢慢悠悠将信阅览,郭嘉的脸上浮现莫名的微笑,“然则大将军就当真不怕,这董卓演上一出假戏真做?”

“怕,当然怕。”何进下意识摸摸后颈,摆出苦笑嘴脸说:“每每想起窦武之死,本将就莫名感到浑身战栗。只是董卓其言不无道理,天子确实沉迷酒色,身体是日益虚弊,驭龙之日只恐不远矣。

就说今日吧,何苗传信说张让的养子,也就是太医令张奉,近日正奉天子之命,于民间大肆收集壮阳之秘方。

似陛下这般着急寻路,史侯登基之日还会遥远吗?董卓他既能看清这一点,又怎么会舍本将而选刘宏呢?”

“大将军英明,嘉不如也。”郭嘉声色不动地奉承道,只是饮酒之时,衣袖下是被掩盖的会心微笑,以及淡淡的愧疚。

写信之人虽有意欲盖弥彰、藏头露尾,但仍旧未能逃过郭嘉的法眼。想来自己的“好意”,非但没能让好友摆脱俗世的牵绊,甚至令他迫改名换姓去襄助一介武夫。

是以,他只单凭此信就能猜出,董卓对何进的效忠必存伪。甚至但凡贾诩不想要一辈子隐姓埋名,每日都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他就势必会将何进列入必杀的名单。

郭嘉丝毫不曾怀疑,只要他的师弟想,他就一定能办到。

“奉孝何必挖苦本将?本将知奉孝之才,绝不下荀彧。”何进踌躇再三,还是将心中疑惑倾倒而出:“非是本将怀疑奉孝,然入本将幕府者甚多,却均不愿意倾力帮本将谋划前程,何以奉孝是例外?”

“我要说是美酒、美食、美人。”歪着脑袋,手掌拍了拍大腿——舞姬的大腿,郭嘉面带笑意道:“恐怕大将军定然不信,但这确实就是我的理由。

雒阳诸公,也包括大将军你吧。整理日,满脑子都是权谋算计,何曾关心过流离的中原百姓?又何曾想到过西北胡尘里的大汉子民?

是以,士林也好,公卿也罢,都与大将军别无二致,全然都是一路人。既是如此,嘉何不选一自在些的地方,卖弄自家的才学呢?”

何进得到答案,脸上一时写满愧疚,他自惭形秽道:“奉孝之言,令本将委实惭愧呀。”只是嘴角藏不住的笑意,还是显露出他最真实的心态。

郭嘉要是真能摆出一番大道理,何进反而需要担心他的用心。但郭嘉连同他一起抨击、批判的言论,却令他心中稍安:是呀,大家都是一样的无耻。

当然,何进所以对郭嘉这般信任,更多还是源自日常的试探,以及监视。

“嘉何曾不惭愧呢?只是美人在怀,无暇罢。”咧嘴一笑,郭嘉随心将头枕在舞姬的大腿上,显然流露出是送客之意——虽然他才是客。

想要的答案都已经得到,何进自也不会搅扰郭嘉的雅兴,是以悄然退出密室。约在半个时辰之后,几易其稿的何进完成回信的同时,身与心俱是满足的郭嘉也带着两名舞姬离开密室。

但此刻站在窗前凭眺,目送郭嘉谈笑离去的何进,恐怕怎么都想不到。他今日的言行,大多都在一个时辰之后由郭嘉口中吐出,进而被一个不到十岁,样貌甚是丑陋的男孩铭记。

“庞统?”打量两眼新来的信使,郭嘉随口道:“慈明公说你有贾诩之资,却无他的优柔寡断。想来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呀。”

拘谨的庞统只是低着头回答道:“奉孝先生过奖。”

郭嘉不置可否地笑笑,转移话题道:“这座府邸是何进所置,周围大多都是他的眼线。虽说因为碍于我的面子,他们都不会进来,但我还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他们能防君子,却防不住小人。”庞统一语双关回答说:“我藏身在菜筐底下入宅,待会会坐在残菜堆里出去。”

“嗯。”郭嘉点了点头,饶有兴趣追问一句:“倘若你被发现呢?”

庞统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抓出一把珠宝,说:“人赃并获,我只会是个活不下去的小窃贼罢。”

啧啧声中,郭嘉悄然走近庞统,点了点头称赞道:“小师弟想得到是周全。”但在片刻之后,他的手出其不意地摸在庞统满是崎岖的脸颊之上。

扫眼庞统惊讶中带着些许恐慌的眼神,郭嘉莞尔一笑道:“去吧,将来可要多劳烦小师弟。”

他的举动,只是在证明猜测罢。

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诉说的秘密,郭嘉毫无追根究底的意愿。

就像他自己,看似是奉师命潜伏进何进幕府。但真相却是有着自身诉求的郭嘉,一直对荀爽与袁绍说一部分真,删一部分真,进而再改一部分伪。

藉由对传出讯息的操作,郭嘉得已能随心所欲进行遮掩与误导。而在他的诱导下,袁绍等人便是不断徘徊歧路,以至始终未能嗅出何进与宦官暗中联合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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