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甫嵩？”
听到熟悉的名字，赵忠捶腿的手陡然一停，他炸毛般跳起四顾。但见周遭的人均是意动之态，心中当下揪紧。怀揣最后一丝侥幸，他试探性问刘辩说：“陛下，皇甫嵩真的好吗？”
逃出生天的人群中，要说谁最害怕皇甫嵩得势，当然就是曾经坑害过他的赵忠。若非是这位大宦官，皇甫嵩仍旧是左车骑将军，领冀州牧，食邑八千户的槐里侯。
“赵公，我的赵公哟。”张让不等懵懂天子开口，抢先一步走到两人中间。他言辞恳切地对赵忠循循善诱道：“当年构陷之事，我又如何能脱干系？然皇甫嵩或许心存怨恨，又或许会杀你我，但也不是没有放我们一马，以示大度的可能。
你再想想雒阳城里的那些个叛臣贼子们，他们中哪一个不是希冀用我们的脑袋，去洗涤自己煽动叛乱的名声？你我真要落在袁氏兄弟的手里，死个痛快恐怕都是奢侈！”
“这…”迟疑的赵忠顺着张让手指瞧去，眼瞅着雒阳已经化作“不夜之城”，心中委实失去方寸，不知究竟如何是好。
便是在此时，唯一能够一锤定音的皇帝刘辩，他见刘协暗暗点头示意，于是尽量扯开嗓子道：“我…朕尝听先帝说起，皇甫嵩是忠臣，就去长安吧。”
天子一言，赵忠也只能随之向西。也是此刻，数万兵士激战于每座宫殿之前，无数无辜的宫娥、宦官均是死在杀人如麻的乱军之中，西逃皇帝的家中而今是血流漂杵。
甚至若非何玖在最初见势不妙，便立即收拢心腹死守长秋宫。只怕大汉的太后，早就被乱兵送去见他的哥哥与丈夫。
无数纷乱小战场的中央，袁绍与吴匡联军已经占据广德殿战场主动。袁术眼见扑面而来的兵士前仆后继，不断蚕食周遭的虎贲禁军，心知防线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他的心中全然只剩下黯然，他非但不能取汉室而代之，甚至就将成为那个婢女之子的垫脚石。
从未受过挫折的他，心便是犹如死灰般。收剑回鞘，袁术悄然离开战场前线，缓缓步入天子的寝宫。他环顾着这座凌乱宫殿的角角落落，入目是无数死相惊恐的宫娥与宦官，不禁是摇头苦笑。
“我竟要与这些腌臜之辈，葬身同处？”袁术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外间金属的碰撞，以及喊杀之声，犹未停歇，只是袁术已经充耳不闻。他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带着亲卫，游荡在朝思暮想的宫殿中。偶尔摸摸这个，瞧瞧那个。
最后，这位梦想取汉而代之的公路，懒洋洋地躺在天子的床榻之上。他看着宫殿的穹顶，慢慢等待着末日的到来。他需要仪式感，让他的死有别于这满殿的亡魂。
松弛的手，随意砸在御塌之上，只是发出的声音，却似一道闪电划过袁术的脑海。紧接着，天子离奇消失的片段浮现在他的眼前，某些猜测立即涌上心头。
他甚至来不及言语，竟是不顾往昔雍容连滚带爬地下塌。满是期待与紧张的脸上回顾亲卫，他急促地呼喊道：“快，搬开它，搬开！”
少间，随着莫名其妙的亲卫们一阵忙活，一个暗道的入口赫然暴露眼前。
“天命不绝我袁术！”袁术一拳砸在暗道入口，五味杂陈地说。
行至水穷处，却陡然捕捉一线的生机，袁术低沉的心，蓦然恢复些许斗志。但此刻的他却未曾去想，设若天命不绝他袁术，同理更不曾绝刘汉。
沉重的喘息声中，袁术环顾四周的亲信，他低沉而快速地说：“张勋、李丰，你们带人先行开路。桥蕤、乐就，你们居后，切记要将床榻尽量挪回原位，能瞒过一刻是一刻。等我逃出生天，一定给你们人人一场大富贵！”
袁术许完诺言，便是带着亲信抱头鼠窜而去。与此同时，广德殿外的厮杀，也基本算是尘埃落定。随着缺少主心骨的袁术兵将成片投降时，零星的战斗虽然仍旧在各处进行，却无碍袁绍踏进他魂牵梦绕的宫殿。
但片刻之后，他也开始面临袁术最初的困惑，人，究竟都到哪去？只是相同的情况，面对着的境遇却是陡然不同。
“天子、袁术均不见踪影，恐怕…”许攸绕着宫殿走上一圈，回到原点的他朝袁绍摇了摇头道。
“恐怕？”袁绍侧过头，瞧眼许攸满是忧虑的模样，莞尔一笑说：“传令中军司马朱灵，要其亲自率部收敛宫中全部尸体，要给我挨个仔细辨认。”
“传令仲简，命右校尉部认真搜索皇宫每个角落，不得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传令孟德，要其率部监督上军校尉部、下军校尉部、左校尉部及大将军诸部，逐个退出宫城范围。”
“传令稚长，要其点助军左校尉部随我去见太后。”
该死之人，生未见人，死不见尸，又如何？袁术需要尽快寻找并控制天子，是因为他还有对手。然今袁绍业已大获全胜，雒阳便是他囊中之物，只要人还在皇宫当中，甚至只要人还在雒阳城中，谁又有能力与他争夺天子？
现在的当务之急，反倒是如何和平解决长秋宫的问题。袁绍必须在天明前，通过何玖之口，将宫变嫁祸给宦官。
袁绍像是顾左右而言他的连串命令，说得许攸有些发愣。但他很快也回过神来，明白袁绍的用意，是以一阵点头转身准备传令。
也就在这当口，袁绍忽然开口道：“子远，合肥侯其人如何？”
从袁绍角度看，如今刘焉、刘虞这样的实力派宗室尚在，远远不是他亲自登临御座的良机。是以，他现在还需要姓刘的坐在皇帝宝座上，当他的傀儡。
如果年岁尚幼的刘辩活着，自然皆大欢喜。但若他死在乱军之中，袁绍自然需要从宗室寻找一个人，出来充当这个傀儡皇帝。
“合肥侯啊…倒是与中山靖王有几分相似，奈何就是不会生。”许攸回想起他当初找寻的人选，讪笑一声。言罢，留下思索的袁绍，缓缓退出充斥死尸的广德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