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劭、郭汜离开正堂,董卓瞟眼屏风,轻轻叩案道:“李肃,出来吧。”

来自董卓的这声呼唤,落在李肃的耳中,不啻是道催命符。只见他颤颤巍巍地走出,虽一副镇定模样,却难掩盖神情中的无限惶恐。

他战战兢兢躬身一拜说:“恭…恭喜使君,今使君持先帝遗诏,秉先帝遗志,控凉、并猛士,天下无人可敌矣!”

“嘴上全然是蜜,确实顺耳,只是不知你们腹中,都藏着什么。”董卓夹枪带棒讥讽说:“想来你都听到?现在你需要说服我,吕布来投并非丁原用间,否则…呵呵。”

话语中的留白,加之阴森冷酷的笑容,耳闻目睹的李肃,只觉背脊上的寒意更甚。他情不自禁吞咽口口水,眼皮连续眨着。

某刻,李肃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豁然开朗道:“使君若觉得此事是丁原用间,肃愿意回去说服吕主簿刺杀丁原,取其头颅携并州大军投奔使君!”

急则智生,李肃省略无数步骤,直接将剔除丁原之事道出。如此,既能说服董卓,也无碍袁术、吕布的计划,算是一举两得。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的性命能够保住。

“背主之将,呵呵。吕布今日能杀丁原投我,他日未必就不能携我首级,投靠其他人,不是吗?似这般不忠不义之人,换做是你李肃,敢信之用之?”董卓眼神中全然只是阴冷:“何苦,我安知你的这番话不是缓兵之计。若就这么放你归去,我又怎知你不会将刚刚耳闻泄露?”

“这…”李肃语无伦次道:“不会,不会…”咄咄逼人的董卓面前,李肃只觉绝望在不断堆叠,一时也是哑口无言。

但就在李肃水尽山穷,甚至考虑是否要出卖袁术之际,试探与施压完的董卓忽然改口道:“罢,瞧你这副吓傻的模样,我总算是出口恶气。吕布,吕奉先,‘飞将’之名扬威于匈奴,我其实钦慕久矣。他若来投,我是来者不拒。”

只是还未等脑海一片空白的李肃喘口气,董卓的语气再度凌厉起来。他道:“你回去时替我带句话给吕布,就说我董卓不在意他现在存着什么心思。但如果他归附之后,仍旧生出二心,我是决计不会轻饶于他。

其实,我们都是边郡武将出身,何苦替中原人卖命呢?不是吗?”

董卓明白,李肃与种卲的背后,必然有着袁术的影子。是以他对吕布这番意有所指的话,传达出的其实是两个个讯息。其一他是揣着明白在装糊涂,其二他希望吕布能够抛开袁术的束缚,真心实意来投。

余光瞟眼忙不迭点头的李肃,意兴阑珊的董卓挥挥手说:“去吧,本将会给你一天的时间,但也只有一天。如果丁原明日是活着抵达雒阳,就别怪我不问缘由,遣人造访五原,或者任何的地方。”

“肃明白,明白…”董卓的威胁,李肃心中一凛,但很快便是镇定下来。

擦拭着额头汗水,倒退慢慢离开的他相信,虽然一切都与计划不同。但以吕布平素爱兵如子、身先士卒,于并州军中建立的威望,就算仓促取丁原而代之,想要一呼万应也是易如反掌。

李肃离开显阳苑时,已近黄昏。此刻的广德殿中点点烛光,诺大的宫殿里,只剩下抱简而读的陈留王,以及透过门缝不断瞄着殿外的天子。

瞧完一队队彪悍的西凉武士,完成日常的换班。刘辩摇头晃脑回到专心致志看简的弟弟身边,席地而坐撑着小脸蛋迷茫地说:“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会结束。我想要离开这里,好暗…好害怕……”

“其实…对陛下而言,如果能永远留在这里不用离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将起居注卷起,刘协侧目看着天真的兄长,有些心疼地摇了摇头。

这一刻,他的脑海回荡的是见到董卓之初的画面。当时,凶神恶煞的骑兵不由分说围拢成圈,他的兄长刘辩见到一张张张牙舞爪的面具,一时失语。

情急之下,他用尽浑身的勇气与气力,发出厉声的质问:“汝是何人,此来保驾耶?劫驾耶?”

董卓的回答,刘协记忆犹新,就像当时董卓笑盈盈的脸孔一样。他道:“臣并州牧董卓,率部当然是保天子归雒。”

刘协听完董卓的回答,近乎是用自己的性命,去赌眼前之人对皇权还存在一丝敬畏。他追问说:“既是来保驾,天子在此,为何不下马?”

质问的结果,曾经一度让刘协燃起希望,因为当时董卓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识下马叩拜天子。只是之后…

“如果兄长…”看着刘辩因幽暗而害怕的脸蛋,刘协心中自语:“如果兄长当时裤裆不是湿漉漉的,或许现在的一切,都会不同吧?”

“不…”这番假设,随后被刘协自己推翻,他扪心自问说:“今日之局面,就算皇兄再怎么镇定自若,又能如何?徒剩下皇帝名号,却无名、利、器,靠什么让人产生敬畏?”

刘辩并不清楚,就在他思索刘协话语的时候,弟弟已经想到这么远。懵懂的他良久摇了摇头,问:“为什么?”

“因为,这或许就是我们的宿命……皇家稚童的宿命。”刘协四顾血腥味都未曾散尽的宫殿,他仿佛能够瞧见孝质皇帝、孝冲皇帝的影子——他虽然未曾见过他们的模样,但他们的命运或许将如出一辙。

“现在是兄长,或许以后…就是我。”起身游走着,刘协某刻抚摸殿内的立柱,莫名感伤地自语。

董卓未曾将他驱离,反而允许他陪伴兄长左右。这足以说明,董卓的心里已经生出,想要他做大汉“主人”的想法。现在董卓差的只剩下独揽朝政罢。

“咕…”刘辩不懂装懂地点点头,腹中却传出抗议之音。

回过神的刘协从苦闷中剥离,莞尔一笑的脸上,竟是显露出与年龄天壤之别的慈爱。他道:“陛下稍安,我且去找些吃的。”

刘协不似刘辩,不但是广德殿,就算整个皇宫,他都能自由进出。当然,数十凉州兵士相伴相随,这是如何都不能避免。

其实,他对刘辩,根本毫无感情基础,他接近、攀附,只是想要通过天子保护自己。但刘辩对他无条件的信任,以及共同亡命的经历,已经使得刘协的心里开始认同这位天真的兄长。

离开广德殿前往太宫令处的刘协,只希望他与兄长的将来能是海昏侯,而非孝质皇帝、孝冲皇帝。

毕竟活着,就是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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