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雒阳之西,六骑奔腾。当先之人眼神锐利,长矛在握,身披铁甲,骑着一匹赤色千里马,正是数个时辰前刺杀丁原,夺取并州军的吕布。

他的身后郝萌、成廉、宋宪、侯成四将并驾相随,这些人均是并州军中冲锋陷阵的猛将,也是吕布悉心经营的心腹。

就在吕布一行,飞驰前往显阳苑之际,已经抵达雒阳近郊的并州大军,在魏续与高顺的号令下,有条不紊开始安营扎寨。

主帅的更替,似乎未曾影响军队分毫。当吕布勒马显阳苑的消息,连同并州军大营飘荡吕字大纛,一道送进雒阳城中。观望局势的人们随即意识到,董卓将要大获全胜。

显阳苑正堂,吕布昂首挺胸踏进,环顾两侧一应凉州军将校,随意嘱咐四人,便是交出长矛与配件。少焉,他在两侧无数双戒备的眼睛下,拎着郝萌递来的木盒,迈步走近董卓案前。

“丁原首级在此,请使君验看。”吕布的语气不似凉州将校般豪迈、爽朗,反倒稍显低沉与森严。

微妙瞧瞧退下几步的吕布,再是瞅瞅已经摆放在案上的木盒。并无图穷匕见之虞,董卓便是轻轻将盒掀开,一张死不瞑目的脸孔顿时闯进他的视线。

“我可不想成为你。”审视着数面之缘同僚的头颅,董卓心中自言自语计较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吕布染指凉州军队。”

心中的戒备,自然不会写在脸上,堆满笑容的董卓合上盒子,摆出开怀姿态道:“我得奉先,便是如高祖得到韩信,雒阳定矣,天下定矣!哈哈!开宴!”

但见董卓轻轻鼓掌,凉州军将校纷纷落座,数十妙龄少女也由四周涌入堂中,跳起刚刚学会的胡姬舞蹈。

稍后的时间当中,无论是第一次踏进雒阳温柔乡的郝萌等将,又或者是数见犹觉新鲜的李傕等人,均是很快沉迷在酒色当中。就算是孤高如吕布,他虽因丁原贪图富贵而痛下杀手,却也未能抵挡莺歌燕舞的侵蚀。

一时间,宾主尽欢。

显阳苑极乐之宴之状,亦如柳絮般随分飘出。不胫而走的消息,使得心存侥幸的人们认清眼前的现实,并州军与凉州军确确实实合流,董卓也一跃成为雒阳周遭武力最盛的势力。

董卓纵然试探,加之袁绍刻意退避,边塞的骁勇之士愈来愈多将他们的狠辣,加诸给雒阳周遭的同胞。忍一时,波涛更是汹涌,雒阳百姓绝望的发现,十常侍的覆灭似乎只是另一端悲剧的开始。

满意于试探结果的董卓,开始在政坛追求起匹配的地位。虽只是粗略读完几部史书,但他业已明白名正言顺的道理。是以,当司空刘弘因为连绵不绝的雨水而遭罢免之际,董卓取其代之也就不足为奇。

但当董卓真正涉足朝政时,当案上开始堆满来自全国的案牍时,当他每日的时间全然被这些杂物牵绊时。他也终于明白贾诩在河东之言非虚,于是乎他开始“招贤纳士”之余,又一次将目光瞄准闲置的贾诩。

天色将黑,张绣护送着无所事事的贾诩抵达显阳苑。闲庭信步走进堂中,贾诩打量案后怀抱女子的司空,某刻忽然想起沐猴而冠的典故。

“文和,还记得河东之时,我曾向你承诺‘我若成事,你为九卿’吗?”董卓毫不避讳地抚摸着坐在腿上的少女道:“现在我准备兑现承诺,文和可曾想好要做些什么?”

“我想要什么…”贾诩的视线停留在堆满案牍的桌案,余光偶然瞥见案后少女脸上的屈服神情,一时只觉心情不畅,声音变也多出许多不忿,“更确切说,应当是司空缺少助手,处理政务吧?郭奉孝呢?”

“奉孝要专心对付袁绍。”董卓忽略贾诩的不愉快,道:“你若任九卿,也就有资格去迎娶你的甄氏女,我们是双赢。何苦这般抗拒呢?”

“司空麾下兵士,数日洗劫雒阳百姓,已经造下十七条人命。”贾诩像是转移话题,他取出竹简双手奉上说:“若司空严惩凶犯,以正纲纪,则诩愿意听从司空差遣。”

“哦?”董卓伸手要过竹简,随意打开审阅便是丢在一旁,不置可否道:“韩石,他随我征战十七载,杀过的匈奴比你见过的还要多。你想杀他?”

“还有张蓝,他们家兄弟六人从征,到如今就剩下他一个独苗。你要我杀他?”

“戴全、徐威、蔡召、朱九,这些人也都随我南征北战,百战余生。他们没死在匈奴人、鲜卑人的刀下,难道要死在你的一句话里?”

“可笑!”讲到这里,董卓一掌拍在案上,腾得站起。丝毫未曾看眼猝然摔在地上的少女,他怒气腾腾地说:“他们一个个年少从军,而立之年仍旧孤家寡人。现在我总算富贵,难道就因为他们失手伤人,就要将他们杀死?若真如此,军心不稳,我又如何能稳居雒阳?”

“这些状况,我在河东时,不也告诫过司空吗?设若司空放纵麾下,中原百姓将如何看待我凉人?”贾诩不卑不亢道:“为凉人形象计,手染雒阳百姓鲜血者,还请司空斩其头颅示众,以安百姓民心。”

进入雒阳以来,董卓与西凉军的变化,全然落在漠然注视的贾诩眼里。他们沉浸花花世界的腐化速度,着实令贾诩吃惊。

面对董卓的不以为然,贾诩又道:“军队,应当是保护百姓而存在,不应是践踏生灵的凶手,还望司空能够体恤百姓之苦…”

“保护?”董卓闻言讪笑两声,他蛮横拉起仍旧坐在地上的少女,指着他说:“保护这些视我们犹如蛮夷的家伙?就算我们安分守己,他们就不将我们当成蛮夷?

文和,是你该醒醒。中原人敲骨吸髓,盘剥凉人的时候,他们中可曾有人站出来,替我们主持公道?

我们凉人流血牺牲,换回他们的安宁平和,难道就只值一句‘这些蛮夷’的鄙夷吗?在我看来,无论是钱财,还是女人,又或者是性命。都是这些在雒阳安享太平的富贵之人,欠我们凉人的。

取之,无罪。”

顿了顿,董卓感受着无言贾诩的失望目光,他语气稍缓道:“当然,刚刚全然只是气话罢。文和既然有意来当这个主持公道之人,就由你暂署郎中令之职。

我允你节制宫廷禁卫、宫城近卫以及京师卫戍诸部之权,但凡有作奸犯科的凉州兵,你尽可就地逮捕处置。退下吧。”

“多谢司空。”莫名其妙的峰回路转,贾诩颔首应诺,干脆利落地离开。其实他只准备言尽于此,若董卓执迷不悟,他也不会再赘言。但像现在这样能够无愧于心,当然更好。

目送走贾诩,董卓意兴阑珊地叩响桌案,少焉就见郭汜趋步进堂。董卓对郭汜道:“带人收监韩石、张蓝、戴全、徐威、蔡召以及朱九,明日正午于雒阳西门外斩首示众。”

言罢,他侧目瞧着瑟瑟发抖的少女,啧啧嘴道:“当真可惜这副爹娘生的好皮囊,为什么偏偏带着张贱嘴呢?”

说话间,他已将少女生拉硬拽到郭汜身前,冷冷道:“郭多,让人剪去她的舌头。如果她命大活下来,就送去给张蓝留个后吧。”

“郭汜明白。”

董卓默许凉州军的劫掠,目的只是试探袁绍的底线。是以,他并不拒绝事后用滚滚人头,挽回雒阳百姓的民心。

他刚刚所以对贾诩说出那番言论,全然是因为偶然听到眼前的女子,私下里对同是宫中出来的舞姬姐妹们,称呼凉人为蛮夷们,点燃董卓旧日积愤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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