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院子一如从前那样安静。他负手站在院中,月光洒下凉薄的光。

“出来吧。”

回应他的是寂静无声。他轻笑一声:“我知道你在,事情都结束了,没人会透露你在这里。”

云昭自暗处现身,仍是一袭黑衣,青鬼面具。

“你怎么知道是我?”

“看你的身形我便知道。”

云昭摘下面具,露出明艳的脸庞。季醒言深深地看着她,一别多时,思念愈深。

他过去抱住她,轻轻的声音怕打破夜的静谧:“你来,我真的很高兴。”

云昭推开他,微微蹙眉:“钱姑娘跳井了。”

太子眉头一动。

“万般谋算,为何非要以一女子为棋?”

“都是棋盘上的棋子,有何差别?”

云昭深蹙眉头,眼前的太子殿下如此陌生。

太子看着她,垂敛眉眼,叹息一声:“我又何尝不是一颗棋子。阿昭,但凡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想这样。东境局势如此复杂,步履维艰,我又能怎么办?”

她犹豫了一下,抬手握上他的小臂:“对不起。”

季醒言抬头朝她微笑,摸摸她的头,“钱姑娘……是我抱歉。阿昭,别怪我。”

他将她抱入怀里:“我受不了你刚才那样看我,受不了。”

云昭有些心疼。前路如此艰难,他也是如履薄冰。她惜那一条年轻的生命,却也无法将所有因果推在他的身上。

太子回京,群臣恭贺。散朝后,上书房。

皇帝看着面前自己的儿子。这不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他能登上太子位,全靠戚氏的扶持和皇后的努力。

这一番去东境,皇帝以为他会回不来。豺狼虎豹会把他拆了吞下腹。

可是他回来了,而且办得很漂亮。这让皇帝对他刮目相看,并伴随而生一种忌惮。

“太子此事办得不错。”皇帝不咸不淡的夸奖。太子一拱手:“谢父皇夸奖。”

他们扮演着父慈子孝,谁也不想戳开那层窗户纸。

皇帝想了想说:“朝事上办的漂亮,也该想想婚事了。朕看叶家的小丫头就不错,当得太子妃。”

礼部尚书叶家的小女儿?太子冷笑。

“父皇,儿臣心中也有一太子妃人选。”

“哦?”皇帝挑眉,掩盖自己的不悦,“太子属意谁家姑娘?”

太子太眸浅笑:“荣莱侯府,云昭。”

皇帝站了起来,冷和一声:“胡闹。”

“儿臣心里只有她一个太子妃。”

“云昭是侯爵,是边将,她怎么能做你的太子妃!”

“她可以不是侯爵,也可以不是边将。”太子说,“东宫太子妃只能是云昭。”

皇帝冷笑一声:“她是朕培养起来的,是我大楚的利刃。这样的人只能做臣,不能为妻。”

太子的眼里掠过淡漠的情绪,皇帝的话并不能令他放弃太子妃。

“父皇,儿臣今日是想请父皇赐婚,而不是与父皇商议。”

皇帝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太子浅笑:“儿臣巡视东境,彻查贪腐一案,所缴之数令人震惊。这其中还有一部分儿臣瞒了下来。”

曹亲侍看着眼前陌生的太子殿下,心中震惊不已。

“这部分是搜刮弄权,贪污赃款用来给父皇进贡了。”

皇帝眼里含着怒火,死死瞪着他。

“若是这件事和那些书信传入街头巷尾,届时民怨沸腾,父皇可保无虞?”他笑得寡淡又凉薄,“我想父皇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形吧。”

“逆子!”

“我要的不多。云昭为太子妃,我保证她不会干预朝堂,也保证方才我所说的永远是个秘密。父皇觉得,可还好啊?”

皇帝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瞪着他:“你威胁朕?”

“怎么敢。我只是让父皇清楚,我是你的儿子。”

皇帝盯了他良久,想从他眼睛里找到一丝胆怯,但是没有。他的目光如同铜墙铁壁,没有缝隙。他的淡漠是真,他的威胁是真,他所在乎的就那一个女人。

皇帝冷笑:“朕可以答应你,但不是现在。等云昭完成南境军的改编,朕再赐婚。”

太子垂眸,然后扯起嘴角一笑:“好。”

云昭的婚事就这么被定下,而彼时她刚回到玉阳,满心欢喜地回到军营。她为成功的保护太子而感到高兴,又心疼他迫于无奈的前行。

那时在她心里,季醒言仍是最重要最好的朋友,将来也会是她愿意倾尽全力辅佐的君主。

两月后,云昭被召回京述职。

巍巍朝阳殿,云昭头一次踏入。百官威严,龙椅之上的人眉眼含笑的看过来。

“云昭此行辛苦。玉阳关勇夺三军,又在朔州布防练兵,治理朔州有功。今日朕一并封赏。”

云昭俯首在地,听高堂上曹亲侍念谕旨:“荣莱侯骠骑将军云昭,治朔州、使民生,出为将帅之才,入成治民之功,心志高而不坠,禄愈厚而能谦,擢抚远大将军,领黎、朔、冀三州之军职,赏黄金千两。”

“臣谢陛下隆恩!”云昭叩首,将手举过头顶,等小太监将圣旨放入手里。

皇上看着她仍是笑呵呵的:“南地三州军队的编制朕早想改,正好就交给你了,你可别让朕失望。”

“臣定不辱命。”

散朝后皇帝将她留了下来,颇有兴致地带她逛御花园。云昭垂首落皇帝一步,跟在他右侧。

皇上瞥她一眼说:“你才刚回京,便多待些日子吧。巡营的事不着急。”

“皇上,主将巡营是规矩,臣知道皇上是疼臣,可规矩不能废。”

皇上扭过头来看她,云昭只低着头,盯着他的鞋尖。

“在边境这么久,可有了心仪的人?”

云昭忽然想到先生,胸口热起来。她仍低着头说:“日日繁忙,云昭不曾思虑儿女情长。”

皇帝笑了一声,云昭不明所以。

“今年除夕宴,朕给你留位置。”

云昭一头雾水,只得应下:“臣遵旨。”

皇帝留云昭在宫里一起吃了午饭,离宫时见日头晒,皇帝批了她一顶云盖遮下一方阴凉。

云昭策马回府,王砚书就等在门口。他的额头有一层薄汗,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先生!”云昭飞身下马,来不及等马蹄子全撂在地上,她就已经跑上台阶。

时隔两年,他昭儿瘦了,也黑了一些,看起来身材纤细窈窕,目光坚毅。

她长大了。

云昭跑过去握住他的手:“先生,这么热的天儿怎么在门口等着。”

“嗯,吃过饭了出来散散步。”他说的云淡风轻,云昭掏出怀里的帕子抬手给他擦汗,也不揭穿他蹩脚的谎言。

苏嬷嬷在后面看着他们,沉沉出了一口气。

“先生,我还得去东宫一趟。你可别在这儿等我了,晚上我回来陪你吃饭。”

王砚书点头应下:“好。”

他连忙吩咐老五,一同去府内库房挑了好些贵重礼物,给云昭带着。云昭换下朝服,穿了一件绛紫的束口长衣,仍做军中打扮。

她到东宫门口刚想差人通报,却见着胡三海走出来,他一直是季醒言身边贴身照顾的,什么时候打发来看门了?

他瞧见云昭咧嘴笑了:“侯爷请,太子回来就命奴才等着,说侯爷一定会来。”

听他叫一声侯爷,云昭实在是不适应。

三海领着她进东宫,气势恢宏的园子里静悄悄的,连洒扫的宫女太监都没见着。这东宫还真是冷清,云昭想。

入了正堂,胡三海直奔那人走过去,云昭在堂下站定,弯腰拘礼:“臣云昭,拜见太子殿下。”

没听到他的声音,她也不敢直起身子,就一直弯着腰,直到眼前出现一双鞋。白锦云纹缎面的靴子,季醒言一向是喜欢的。

太子扶她手臂拉她起来,笑着说:“你在御花园和父皇好一顿演,到我这儿也还演呢?”

云昭酝酿好的君臣之礼,一下子被憋了回去。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总能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臣不懂殿下的意思。”

他松开了手:“叫我阿言,和从前一样。”

“太子殿下,这不符规矩。”她垂着头,不看他。

“在东境你瞪我的时候可没见你讲规矩。”季醒言轻笑,他对此事仍耿耿于怀。

“是臣冒犯。”

太子抬手敲了她脑袋一下:“半年多不见,你这是被谁教傻了?”

“……”

他伸了个懒腰:“行啦,别枉费我跑了半天从楚州赶回来。”

提起来云昭的心柔软下来。太子西巡楚州,他应该明日才回来。赶上半天的路不休息,也不过是为了早点见到她。

云昭笑:“阿言,你好歹是太子,能不能要点样子。”

他装模作样的摆起架子,抬头挺胸,手负身后,倒真有那副派头。

季醒言还是如从前那样喜欢穿一身素白,清朗少年,俊逸非凡。

“你怎么还穿这身白?”

“你不喜欢?”

云昭微微蹙眉。这与她喜不喜欢有何干?

“太子服素来以黑为尊……”

季醒言打断她的话:“我又不上朝穿,你着个什么急。”

说着不等云昭反应,便拉着她的手走到里间,坐到榻上。小桌上摆满了点心。

“都是你爱吃的。朔州那边远之地,肯定没人做得出这些。你快尝尝。”

桌上的点心,都是离京前她最爱吃的,碗豆酥、桂花麻糕、酥酪、太师饼。中午她其实吃了不少,但还是拿起一块碗豆酥,三两口吞下去,咧嘴笑:“真好吃。”

季醒言宠溺地看着她,眸光温柔:“瞧你,衣服没吃过好东西的样子,在边陲之地受苦了吧。”

云昭摇摇头:“不苦。”

她宁愿用这些,用京城的奢华和富贵,换取边境的安稳。

在东宫,她陪着太子下棋、练剑,又花了很长时间和他讲在南境的所见所闻,他们好像又找回了从前时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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