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

目送着常山的别克驶离,李婉仪转头向苇庆凡道。

“我看到了。”

苇庆凡捏了捏下巴,嗤笑了一声,“你们陈老师指的,不会就是这个常山吧?”

“不知道。”

李婉仪摇摇头,迟疑了两秒,又道:“陈老师应该不认识他。”

“不管人不是认识,他们都有可能是一伙的,常山或许不是,但你的陈老师肯定是。”

苇庆凡转头向她笑了笑,“论迹不论心,不管陈雯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她都参与了,而且我们现在看到的唯一一个人就是她。”

李婉仪没说话,重新启动车子,继续慢悠悠的压马路。

又转了一圈,她看看时间,道:“该回去了。”

苇庆凡还要去上晚自习,也没意见,下车活动了一下身体,等李婉仪锁了门,然后载着她回家。

“说好了啊,老实一点,不要乱跑。”

到了家门前,苇庆凡把自行车交还给他,又叮嘱了一声。

“哎呀我知道了,啰嗦。”

李婉仪白了他一眼,然后蹬上自行车,自己跑了。

苇庆凡撇撇嘴,走路回到家里,王淑华已经做好饭了。

老妈看起来心情很好,对苇庆凡道:“彩票的钱我已经领回来,给你存卡里面了。”

“嗯嗯。”

苇庆凡露出笑容,点着头道,“我就跟我小时候的压岁钱一样,你先给我存起来,以后上学或者娶媳妇。”

李婉仪有点忍俊不禁,王淑华则瞪他道:“你用没用钱的地方,这么多钱你拿着也是乱花,我先给你存着,你要用的话跟我说。”

苇庆凡露出笑容道:“妈,我要是期末考试能考班级前十,能不能给我买台电脑?”

“你要电脑干嘛?”

王淑华狐疑地打量着儿子,随后又没好气道:“还班级前十,你要是考年级前十还差不多。”

“早知道我以前就故意考差一点了。”

苇庆凡翻了个白眼,“要是我以前那样的成绩,别说班级前十,前二十估计您都会答应。”

王淑华没搭理他,但还是有点犹豫,毕竟儿子这一年来除了花心之外,其他各方面表现都很好,也没提过什么要求。

现在彩票中了两万多,买一台电脑似乎也不算过分……

她想了一下,又问:“你买电脑干嘛?”

“查资料啊,比如看报什么大学,或者查高考分数,用电脑不是方便得多?”

王淑华迟疑了一下,道:“等你爸回来,我跟你爸商量一下。”

苇庆凡嘿嘿笑道:“谢谢妈,我就知道我是亲生的。”

“不是亲生的还能是垃圾堆里捡来的?”

王淑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瞪着他道:“你得给我好好复习啊,要是考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放心,我肯定认真复习。”

苇庆凡没敢说自己马上又要请假的事情,吃完饭后赶紧去学校。

黎妙语要回家吃饭,没那么早到,他于是继续在篮球场投篮等着。

夕阳染红了西边天际的时候,黎妙语踏着霞光步入了校园,苇庆凡抹了把汗,凑了过去。

黎妙语闻到他身上汗臭味,皱皱鼻子嗔道:“你刚吃完饭就打球啊?”

“没,我就投了回蓝,没敢剧烈运动。”

苇庆凡笑着解释,又问:“怎么样?”

黎妙语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点点头道:“我姐说等星期六过来。”

苇庆凡道:“那没必要,哪好意思麻烦表姐跑一趟,明天我过去吧,刚好把奖金一起领了。”

“你又要逃课?”

黎妙语气鼓鼓地瞪着他,“我不准你假了,你去找江老师请,你总请假。”

“那也得你先准啊。”

苇庆凡笑道,“你不准假我找老江请假也没用啊。”

黎妙语斜睨着他,把脸扭向一旁,哼道:“我又管不了你。”

“怎么管不了?你是正的,我是副的,刚好管着我。”

黎妙语瞥着他道:“那我不许你逃课了,你还逃吗?”

“不逃啊。”

苇庆凡立即做出一副千金一诺的慨然姿态,“不就是一百多万嘛?不就是学姐上不了学嘛?哪有不惹妙妙生气重要,我以后绝对不逃课,都不管了。”

黎妙语气鼓鼓地伸手打了他一下,嗔道:“你讨厌死了!”

“开个玩笑。”

苇庆凡继续笑,“妙妙这么善良,怎么可能会见死不救呢,对不对?”

黎妙语脸颊有些发热,不适应他这样死皮赖脸的亲热语气,看向一旁哼道:“我才不管你呢。”

“那你准不准假啊?”

苇庆凡可怜兮兮地问,“你不准的话我也不敢走啊。”

黎妙语横了他一眼,然后鼓了鼓腮帮,“江老师同意我就同意。”

苇庆凡笑道:“那我等下先去问老江,然后再找你申请。”

黎妙语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

她隐约觉得俩人现在的相处状态有点不大对劲,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很正常。

她又没跟他早恋,在一起都是学习,去的也是图书馆,连打赌都是赌期末考试的成绩……

这不是很正常吗?

而且,虽然有时候会有些羞涩,但心里面还是很开心和享受的。

既然这样,似乎就没有问题了。

苇庆凡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先问班主任,要是老江不同意咋办,到时候自己还得去,那不就成抗命了?

不过晚自习课间,他还是装模作样的到办公室门口溜达了一圈,然后回到教室对黎妙语道:“老江同意了。”

黎妙语皱皱鼻子,白了他一眼,“那我也同意了。”

“那就好。”

苇庆凡松了一口气,似乎黎妙语不说这句话,自己就真的不敢请假一样。

黎妙语明知道他在故意哄自己,但还是止不住的感到开心,于是在心里面悄悄骂自己太没出息,然后继续偷偷的开心。

她给表姐发了短信,询问她明天是不是有空,宋小池很快给了肯定的回复,她于是把表姐的手机号码给了苇庆凡,让他明天提前联系表姐。

因为没有提前得黎妙语的准信,苇庆凡没买车票,不过到省城的火车人不多,倒不担心买不到。

晚上回去,他与李婉仪说了一声,第二天吃罢早饭,如同往常一般跟李婉仪一起出门。

出门之后,他骑着自行车载着李婉仪来到店里,把自行车停进去,再坐公交车去火车站,并在车站里面买了车票,又给宋小池打电话,说明了到站时间。

上了火车,苇庆凡给李婉仪交代了几个注意事项,她静静听完,迟疑了一下,小声问:“为什么要去省城啊?”

她不愿意给苇庆凡添麻烦,也怕给他、给苇庆婵带来麻烦,但苇庆凡摆明了要扛起来,却又似乎一直在努力的和苇正撇开关系,让她不免有些疑问。

苇庆凡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找我大爷,事情就可以解决了?”

李婉仪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苇庆凡笑着反问:“我们学校是省重点高中,你知道吧?”

李婉仪点点头。

苇庆凡又问:“你知道我们校长是什么级别吗?”

李婉仪摇摇头。

苇庆凡又问:“你知道我大爷是什么级别吗?”

李婉仪继续摇头。

苇庆凡又问:“你知道黎妙语的妈妈是什么级别吗?”

李婉仪不点头了,板着脸盯着他看。

苇庆凡接着问:“你知道我大爷和黎妙语的妈妈的领导是什么级别吗?”

李婉仪有点咬牙切齿的伸手掐了他一下。

苇庆凡任她掐,毕竟又不疼,而且怎么也算是身体接触,要把这培养成习惯。

他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我们学校校长,在当这个校长之前,是我大爷现在领导的领导,这么说,你能明白了吗?”

“啊?”

李婉仪对这些从不了解,乍听这事不禁有点懵,因为在她的认知和印象里面,县教体局就是管学校的,学校就得听县教体局的。

苇庆凡伸出一根手指头,“人家在源县多少年了,在那一亩三分地闹腾,一根手指头就能按下去。

“我不能确定这事就跟校长有关系,但凡事不能往最好的地方想啊,万一有关系呢?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事情不闹到省城,一点胜算都没有。”

事实上,在县里、市里,不能说一点胜算没有,学校毕竟是学校,如果赵雅泉能帮忙,说不定有机会。

但是,人家为啥要帮忙?

因为自己勾搭了人家即将上高三的闺女?

开什么玩笑!

李婉仪勉强接受了他说的事情,随后又冒出来了新的疑惑。

“不明白这么高身份的人为什么贪?”

一直盯着她看的苇庆凡笑着道,“雁过拔毛,知道不?而且到底是多少钱,谁知道?”

他挑了挑眉,继续笑道:“也许人家还会说瞧不上这点钱呢,就像那种……村里办酒席,别人还没吃呢,就抢着把菜整盘整盘倒袋子里面的,说拿回家喂狗,他说什么你还真信啊?”

“你才信呢!”李婉仪撇撇嘴,瞪了他一眼。

“当然,即便这样,我们仍然要相信公平公正。”

苇庆凡又正色叮嘱道,“要传播正能量,害群之马毕竟只是少数,你看,你们班主任不是试图帮助你吗?”

李婉仪没有搭理他的日常正能量,白了他一眼,然后扭头看向车窗外。

苇庆凡这番话让她忽然有一种后知后觉的明悟:从自己家里出事之后,苇庆凡似乎就一直不断的在试图改变自己辍学的命运。

劝自己参加高考、帮自己找工作、买彩票、开店……

即便这个让她可以坦然接受改变命运的全县第一,也是因为他。

如果不是他,自己早就已经辍学,压根不会参加高考。

而现在,出了这样的变故,又是他在悄悄的谋划推动,试图向一个差距大到她完全没有概念的人发起挑战……

这样的后知后觉,让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个被人精心呵护的小孩子。

这让从小就一直独立坚强,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甚至需要自己站出来去保护别人的她很不适应,感觉十分别扭,却完全没有任何抗拒,只觉得心里面暖暖的、满满的。

这种感觉强烈到情绪似乎想要化作实质,从眼角涌出来,让她鼻子发酸,有点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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