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州城逐渐的热闹起来。

薛成到了休沐的日子,终于从军营里出来。

薛家是世代军将,家里有二十多亩永业田。在薛成父亲的时候,这些田亩都是分给佃农耕种的,薛家也算是一个小地主,日子相当的红火。

但是到了薛成当家的时候,不少百姓都逃荒去了,家里的田地也找不到佃户耕种了。

如今只能靠着薛成的母亲和妹妹耕种田地,平日里薛成休沐到了回去帮忙。

不过前几天妹妹来军营里说,几个建宁王的牙兵租了他们家的田。

这些牙兵非常的客气,一下子就预付了一年的租金,出手非常的阔绰。

这几个建宁王手下的牙兵,鼓捣着要在田地开什么“工厂”。

反正租金也到手了,这些牙兵也都是薛成认识的,薛成就和他们签订了协议,一租三年,先付一年的租金。

“哥,这边!”

薛成的妹妹薛曼儿站在路边,对这薛成挥手喊道。

薛成露出一个笑容,他这个妹妹刚刚十四岁,年头上刚刚办了及笄的仪式。

可惜从小许下婚约的那个小子,随着都尉大人进关中勤王,从此音信全无。

不过薛曼儿是个乐天的性子,如今在家里帮助母亲操持家务,是远近闻名的贤惠小娘子。

瓜州城是军镇,平日都是宵禁的,只有到了休沐的时候,城外的人才可以自由进出,这时候东市的大集也会开张,瓜州附近的百姓都会进城赶集。

不过今日的街头要比平日热闹不少,薛成看着人来人往的行人,其中不乏眼眶深陷的西域商人。

其实薛家本来是月氏人,这也是在西域传承许久的文明古国。当年汉武帝派遣张骞出使西域,就是为了联合月氏人共同攻击匈奴。

连大汉都认为月氏人可以结盟一同对抗匈奴,足以见得月氏当年的繁荣。

不过如今月氏国早就已经消失在历史中,而月氏人经过几代人的通婚,如今已经和汉人面貌没什么区别。

薛家也从没有认为自己是异族,他一家都行唐礼,说陇右官话,和瓜州汉人一样,都是大唐的子民。

但是这些金发碧眼的色目人,以及头戴白帽子的大食人,怎么又来瓜州城了?

薛曼儿说道:“哥,最近这些西域商人又多了起来,我听说郡王大人准备在瓜州城外建立一座集市,专门来和这些商人交易!”

薛成疑惑的说道:“贸易?我们瓜州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卖吗?”

瓜州靠着疏勒河,水网密集,有着关外江南的美称。

可是瓜州毕竟不是江南,这里温差大没办法养蚕,所以那些西域商人最喜欢的丝绸这里是不产的。

以前瓜州也是一个相当繁华的城市,从玉门关内运送过来的瓷器、丝绸会在这里中转。

一些想要抢头筹的西域商人,都会齐齐的聚集在玉门关里,抢着购买最好的丝绸和瓷器。

不过这一切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自从天宝年后,回鹘和吐蕃对陇右道的野心昭然若揭,从陇右到关内这条路上匪盗丛生,还是不是有一些流民的暴动。

那些运送到沙州的丝绸瓷器也变少了,瓜州也逐渐萧条起来。

逃荒的百姓加多,让瓜州本身的人口也下降了不少。

贸易萎缩,愿意走到瓜州抢货的商人也少了,瓜州城外的大集市也逐渐荒废了。

“这么多商人?他们在买什么东西?”

薛曼儿笑着说道:“我听说都是建宁王殿下的牙兵们搞出的新奇商品,这些商品可受欢迎了,如今不少西域商人都不远千里来瓜州进货。”

建宁王大人的牙兵弄出来的货物?这些家伙能拿出什么好东西吗?

薛成不理解,这段时间他可是被这些家伙烦透了。

自从将家传的大黄弩赠送给尉迟信后,薛成就被这群牙兵盯上了。

他吃饭跟着,操练跟着,就连睡觉拉屎,这些家伙也都跟着。

要不是自己呵斥了两个试图摸进他房间的牙兵,后来建宁王殿下又勒令这些牙兵不得骚扰薛成。

薛成都快要被这帮家伙折磨的癔症了。

这些家伙能够造出什么好东西卖?还引起这些西域商人的追捧?

怀着这样的心情,薛成带着妹妹走到了东市。

瓜州城的东市是个杂货市场,规模算是不小,如今整个东市还经过了一些简单扩建,边上一些荒废的民房,也被扩充到了东市的范围内。

如今这个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是瓜州城的东市?

东市什么时候怎么繁华了?

薛成看着东市门口停泊的马车,惊讶的看着这个焕然一新的大市场。

薛曼儿是少女的心性,看到热闹的东市更加的兴奋,她满脸期待的说道:“哥,我们快进去吧!”

薛成和妹妹一起进了市集大门,就看到一队身穿盔甲的士兵,正在门口检查货物。

这几个士兵薛成都认识,他们都是建宁王手下的牙兵。

只看到这些士兵迅速的查看出市集的货车,然后拿出一张表格写写算算,再将纸递给货主。

那些货主核对了单据,爽快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钱,递给这些士兵。

好家伙,这些家伙在干嘛?直接敲诈商人吗?

薛成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你们这么做想过建宁王殿下的名声吗!”他快步上前,就要教训这些社卡抢劫的牙兵。

薛曼儿一把拉住自己的哥哥,指着贴在市集门口的告示说道:“哥,他们是在帮建宁王收税呢!”

收税?

薛成看到在市集门口,贴了一张大大的告示。

这份告示不仅仅用汉语,还用了大食语翻译,告示的内容也是很简单,所有离开市集的商户,都要向建宁王交货物总价值百分之五的商品税。

不过本地居民购买生活用品,向东市内采买局出售特殊物资的商人,可以享受免税的政策。

商税?

以前瓜州城也就收过进城税,什么时候收过商税的?

唐律里有商税这一条吗?

但是看起来这些西域商人,对于这份商税并不抵触,反而老老实实的交税,笑嘻嘻的带着货物离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成带着疑惑,走进了东市之中。

只看到如今东市道路两边都是整齐的商铺,这些商铺都悬挂着大大的招牌,说明这些店铺所贩卖的商品。

薛成很快看到了一个被西域商人围得水泄不通的店铺,带着妹子,薛成也挤了进去。

“周氏珍宝阁”,抬头看到这家店铺的招牌,这是卖珍宝的?

我们瓜州又没有宝石,哪里来的珍宝?

可是这些商人在哄抢什么呢?

这时候,一名伙计走了出来:“紫石榴纹水晶杯一对!新鲜出炉的宝贝啊!起价十贯钱!”

十贯?!

薛成倒吸一口凉气!

一贯钱就是一千钱,也就是一千枚开元通宝!

要知道薛家的上好的一亩田,耕种一年也才能产出一旦粮食。

如今兵荒马乱的,米价有所上涨,但是一贯钱也能换上一旦粮食。

薛家一共才有二十几亩田,父亲在世时候满打满算,一年也才20贯的收入。

这个小小的杯子,竟然就要10贯,还是起拍价格?

拍卖,也就是榷卖,这种薛成也是知道的,就是一个商品让所有人一起举牌竞价,价高者得。

只看到这些西域的商人像是疯了一样,疯狂的举牌竞价。

这么一对酒杯,很快就从十贯涨到了二十贯!

最后水杯以二十五贯的价格,卖给了了一个缠绕着白色头巾的大食商人。

“哥,这杯子也太值钱了吧!比咱家一年佃租都要多啊!”

薛成也是点点头,不过这对酒杯确实非常的好看,透明的杯子身体像是宝石一样闪着光芒,杯子的沿口是好看的石榴红色,杯子的底座上还嵌着一朵象征多子多福的石榴。

薛成从没有见过如此精美的水晶杯,这东西是这家店铺生产的?

薛曼儿年纪小,没什么定性,看了一会儿就说道:“哥,我们去看看别的店吧?”

“走吧走吧,我们继续逛逛。”

两人越过人群,又来到了一家店铺前。

这家店铺里卖的是各种各样的瓷器,什么时候瓜州还产瓷器了?

不过这瓷器的质量也太差了点吧,这是私窑产出来的吧?

看着这些花纹诡异,盘口也算不上整齐的瓷器,薛成就没有任何购买欲望。

不过这家店似乎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一箱子一箱子的瓷器堆在门口,也引来不少西域商人过来抢购。

这些胡商的钱还真是好赚啊,不过听说这些胡商只要将货物运送到极西的大陆,就能赚到百倍的利润。

如果有一天,也要去世界最西边看看,薛成突然涌起了一股豪情。

两人继续走着,来到了一家奇怪的店铺前。

“孙氏羊毛店?”薛成抬起头,看着这家店铺的招牌,疑惑的停下了脚步。

羊毛?难道是卖皮袄的?

薛成疑惑的看着这家店铺,这个店铺足足占了三间房子,里面坐满了人,卖一个皮袄子竟然这么火爆?还有这些人坐在里面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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