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秀贝齿轻轻一咬红唇,似乎颇为意动,然而脸上神色又很快转为黯淡,满是忧愁地言道:“此事你也没有办法的,说来何用?”

陆瑾略一思忖,揣测道:“难道真的是为情所困?”

“你……”裴淮秀瞪圆了杏目,挥起拳头正欲教训他一番,却见他一脸微笑目光柔和,心头止不住一软,叹息道:“七郎,前不久我听祖母言及,刘昂似乎想要向我提亲,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刘昂?”陆瑾眉头大皱,沉吟了一下不屑言道,“此人行事傲慢,举动轻率,气量更是非常狭窄,岂能配得上娘子你?”

闻言,裴淮秀立即大生知己感觉,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啊,可刘昂祖父乃是威名赫赫的刘仁轨,而且刘家在朝野内外颇具势力,与我们府中正好门当户对。“

陆瑾想了想,安慰笑道:”娘子放心,你那祖父以相人名满天下,岂会看不出刘昂乃是一个纨绔败类?相信他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裴淮秀想想也对,一直忧愁的心情立即为之舒缓,点头笑道:”你说的也有点道理,其实我已经想好了,倘若刘昂当真要来提亲,我便偷跑出门浪迹天下。“

陆瑾听得啼笑皆非,言道:”娘子你娇生惯养五谷不分,浪迹天下以何为生?“

裴淮秀嘲讽地看了陆瑾一眼,似乎责怪他的愚昧无知,纤手一拍搁在石桌上的长剑,傲然言道:”自是做一个锄强扶弱,伸张正义的游侠儿。“

陆瑾张了张嘴巴,被她这番不俗志向深深震撼,立即目瞪口呆了。

※※※

翌日清晨,陆瑾照旧前去翰林院,忙碌的事务依旧以《孝经》为主。

不知不觉,这本书已经耗费大半年的时间,可以说是倾尽他与上官婉儿的心血,特别是上官婉儿身为总撰之人,更是费心不少。

目前《孝经》一书总撰将成,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校对自然须得尽心尽责,不容出现丝毫错漏,因此而已,此等任务最后也落在了上官婉儿的身上。

虽则如此,陆瑾却没有撒手不管,而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上官婉儿提供帮助,就比如说昨日上官婉儿被刘祎之唤去议事之后,他便独自一人校对书稿,这样也能为她节约不少时间。

此际天色尚早,翰林院内并没有多少人,陆瑾步履轻捷地穿过甬道来到上官婉儿的公事房前,伸出手来正欲叩门,不意动作却是陡然僵硬了。

房内,一阵若有似无的女子啜泣声隐隐飘来,似乎有人在其中哭泣。

霎那间,陆瑾眉头大皱,沉吟片刻断然敲门,“咚咚咚”的响声隐含焦躁。

“啊,谁人在外?”

略带惊慌的清脆女声传了出来,陆瑾听出正是上官婉儿的声音。

他清清嗓门,亢声言道:“翰林院棋待诏陆瑾,请见学士。”

沉默半响,上官婉儿幽幽言道:“陆学士请进便可。”

推门而入,陆瑾视线立即落在了房内佳人的身上,上官婉儿正背对着他推开了屋内轩窗,长身玉立,腰身如柳,也未回身径直言道:“不知陆学士前来,有何事情?”

“没事就不能来么。”陆瑾洒然一笑,悠然落座于案前,等待半响瞧见上官婉儿依旧没有转身的意思,不禁揶揄道,“怎么,莫非学士觉得自己今日背影非常美丽,就想这么一直对着我?”

闻言,上官婉儿娇躯一震,无奈转过身子,美目红肿俏脸尚有泪痕,低着头轻轻言道:“七郎,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何口气这般……”

一言未了,陆瑾已是站起身来打断了她的话,言道:“因为刚才我在外面听到有人偷偷哭泣,而现在那个人居然还想瞒我。”

上官婉儿愣了愣,苦笑道:“刚才……我有那么大声么?”

陆瑾点头道:“对,至少我听得是清清楚楚,婉儿,究竟发生了何事?”

上官婉儿苦涩地笑了笑,轻轻一声喟叹,言道:“七郎,恐怕婉儿马上要离开翰林院了。”

此话无异于平地惊雷,立即让陆瑾大吃一惊,瞪大双目不能置信地言道:“《孝经》尚未完成,你为何要离开?莫非是天后的意思?”

上官婉儿摇了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如实回答道:“此乃……监国太子李贤的意思,他让我前去东宫任事。”

霎那间,陆瑾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言道:“可是你不愿意去,对吗?”

“对,但是不愿意又有什么用呢?”上官婉儿凄然一笑,望着窗外枝头跳跃不止的鸟雀,大是羡慕它们的无忧无愁,半响淡淡道,“婉儿本是犯官罪人之后,低贱宫奴之身,幸蒙天后垂青而担任侍诏之职,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倘若太子真的想要婉儿前去东宫,即便是天后,想必也没什么办法,难道她会为何一个宫娥,与监国太子翻脸么?”

“但是,你为天后鞍前马后这么多年,功劳苦劳皆有,只要请求天后,她一定会生出恻隐之心的。”

“若是普通人,恐怕自当如此,七郎啊,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天后,婉儿比你更了解她,她的心内坚钢如铁,从来不会带有多少怜悯之心,婉儿现在对她毫无用处,求她是没有用的。”

说罢这一句,上官婉儿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眼眸中隐隐可见水雾:“如今婉儿担心的,是前往东宫之后受累于人事,毕竟我乃天后亲信,一定不会受到东宫之人的待见,而且听闻李贤贪花好色,我担心自己……”说着说着,贝齿一咬红唇,两行清泪已是滚落而下。

陆瑾心乱如麻,又是无奈又觉愤怒。

如今的东宫,对他们这些天后亲信来讲,无异于万丈深渊,前去受尽刁难还是其次,倘若不好被人抓住痛脚,说不定还会召来杀人之祸。

而且上官婉儿最后未言之话,陆瑾自然明白其意,他岂能坐实自己所喜欢的女子,陷入李贤的虎口下?

不行!绝对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婉儿前往东宫!

想着想着,陆瑾暗自裹紧了拳头,虎目视线渐渐变得坚毅了起来,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他相信事情一定能够有解决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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