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刚沿着长街走到街口,便看见一个白衣翩翩的俊美郎君正站在前面含笑而立,纸扇轻摇风度翩翩,引来了不少怀春少女的目光。

见到陆瑾神情似乎有些惊讶,白衣郎君收拢纸扇轻步上前,笑着拱手道:“陆郎君,久违了。”

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崔若颜,陆瑾着实有些意外,拱手回礼道:“十七郎君有礼。”

崔若颜微笑颔首,满含探究的目光落在陆瑾的脸上,笑吟吟地言道:“时才见到陆郎君仗义相助那赌徒,若颜实在深感意外,此人卑微低贱,乃不折不扣的市井赌徒,难道也可引来状元郎相助?”

陆瑾眉头轻皱,嘴角不由自主地泛出了一丝冷冷的嘲笑:“在十七郎君这帮世家子弟的眼中,只怕所有人都是卑微低贱吧?想来陆瑾也应该不会例外。”

崔若颜神情微变,语带认真地言道:“陆郎君似乎对我们博陵崔氏有些成见?”

崔若颜此话可谓一语中的,自从七宗五姓妄想谋夺陆氏沿海盐场之后,陆瑾对七宗五姓一直深怀戒备与不满,因而刚才听到崔若颜那自视甚高的话,才冷言冷语的进行反驳。

瞧见崔若颜正色相望,似乎等待自己的回答,陆瑾淡淡开口道:“在下与博陵崔氏无冤无仇,何来成见?”

“那好。”崔若颜突然开心一笑,“既然没有成见,若颜若是现在邀请陆郎君泛舟洛河,品茶闲聊,不知陆郎君你是否愿意呢?”

陆瑾不知崔若颜突然相邀所为何意,一时之间暗生警惕,望着快要落山的夕阳言道:“暮鼓马上就要敲响,现在泛舟洛河只怕是有所不妥,若惹来巡街金吾卫,倒是有些麻烦。”

崔若颜自信笑道:“若是他人,自然有这样的顾及,但陆郎君乃是我崔氏之客,即便是金吾卫大将军亲来,也奈何不我们。”

陆瑾略一思忖,也想听听崔若颜此番邀请所为何也,便点头道:“那好,就依十七郎君之言。”

待到夕阳沉下青山,沉沉暮霭笼罩了整个洛阳城的时候,一叶孤舟从码头飘进了洛水之中,向着下游悠悠然而去。

这艘乌篷小舟长约两丈,行至洛河之上难免跌宕起伏,若是第一次乘船之人,难免会吓得面色苍白,瑟瑟发抖,陆瑾和崔若颜都已经习以为常,两人安之若泰地坐在乌蓬之内,脸上没有丝毫惧怕。

驾舟女子头戴斗笠,体形颀长,雪白色的衣衫被河风呼啸卷起,好似踏破碧浪的美丽仙子。

时才上船时陆瑾曾瞧得那女子一眼,当即心头便是微微一凛,因为他已经认出这女子正是崔若颜的贴身护卫君海棠,而在以前,他还与君海棠有过一翻纠葛,现在回想,恍然如梦。

乌蓬内唯有一张案几,案上燎炉正煮着一壶洞庭茶,飘渺茶香扑鼻而至,让人心旷神怡。

崔若颜亲自动手拿着茶勺,替陆瑾斟满案前白玉茶杯,其后又替自己斟满了一杯,举起笑言道:“明月当空,河风送爽,能够与当世英杰对案而坐,若颜实在幸何如之,陆郎君请茶。”

“十七郎客气。”陆瑾简简单单一句,举起茶杯微呷一口,又将之放下。

崔若颜轻叹一句,笑道:“当日若颜便看出陆郎君你并非池中之物,果然新科提名状元及第,我那侄儿向来眼高于顶,看不起他人,这次面对陆郎君,也只得甘拜下风。”

陆瑾淡淡笑道:“崔琳崔郎君文采也非常不错,在下能够获得状元,也算得上侥幸。”

崔若颜摇头失笑,望向陆瑾的目光中流淌着让人琢磨不透的异彩:“能够写下‘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洛阳花’的诗句,状元郎之才我那侄儿可是拍马也赶不上。”

“十七郎君过奖了。”陆瑾笑了笑,神情却是波澜不惊。

见状,崔若颜暗感纳闷,以往她邀约友人置茶闲聊,对方无一不是兴致盎然,说笑不断,却没遇到过如陆瑾这般态度之人。

他面对自己,既不冷漠,也不热诚,既不多言,也不多语,那种如泰山般的镇定与从容总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让人不能揣度他究竟再想写什么,而崔若颜发觉自己当真有些看不透他。

而且更令崔若颜奇怪的是,陆瑾对她似乎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崔若颜左思右想,也不明白自己究竟何时得罪了他?

今夜她是抱着目的而来,当下也不细究,试探笑言道:“陆郎君就任监察御史,实乃少年有为,而我崔若颜,最喜欢的就是与陆郎君这般少年英杰成为好友。”

陆瑾嘴角一勾,看似笑容实则讥讽:“崔十七郎之名誉满洛都,能够当得你的朋友,实乃三生有幸。”

“呵呵,陆郎君言重了。”崔若颜摇手一笑,轻叹道,“其实说起来,若颜也只是一个没有功名的纨绔子弟而已,仗着有几个臭钱到处彰显风流,即便是誉满洛都,那也是臭名昭著而已。”言罢摇头叹息,似乎不胜感慨。

这次,陆瑾是真的笑了起来,他不得不承认,崔若颜是一个很会说话之人,他的话语中没有如崔琳那般依仗着家族,平添的几分傲然之气,就好似真正的朋友,如果不清楚此人背后的手段,说不定陆瑾还会真正当他为友。

瞧见陆瑾含笑不语,崔若颜纤手轻轻一拍案几,促狭笑道:“陆郎君莫非还不信?你可知道去岁我返回家乡祭祖,阿爷得知我在洛阳城一年的用支开度后,当即将我骂的是狗血淋头,声言我乃崔氏败家儿,你说气不气人?”

陆瑾忍不住笑道:“看来十七郎君也是非常委屈啊,在下却以为十七郎君用出去多少钱财,以你的本事,也会如数赚回来,你说对吗?”

崔若颜心头一惊,细细琢磨陆瑾这满含深意的一番话,更觉高深莫测。

的确,他在洛阳城内是挥金如土,仗义疏财,然而根本的目的,是为七宗堂在官场上铺设人脉,用度自然是非常惊人,然而所得到的利益也是非常可观。

如今陆瑾这话似乎正是点名此点,看来他对自己的身份地位,也有一定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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