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他忽的收了怒颜,带了几分孩气的笑意,死死的将我拥入怀里,"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你不会这样将我交出去!你也并不是依附于钟离宫的!我赌赢了——"

"你……"

"十一,你不能这样听之任之……"

"卓阳王子,会同我有幸福而漫长的一生——沈彻,不介意我这样喊你一次吧,我喜欢这个名字了,两个字的沈彻,"我第一次,大约也是最后一次怀住他宽厚而温暖的肩膀,"放心,我绝不会污了你的门前白雪,也不会帮着旁人坏了你的康庄大道——你将来会是这世上从未有过的,绝无仅有的最好的王。"

他的身子仿佛颤了一颤,随后低声道,"你并不是夕颜的人,可为什么偏偏又要为她倾尽一切,你来梁宫,到底还有什么目的,十一,你要,如实道来。"

我微微一笑,推开他,"什么目的是真的与你无关,所以也不必来糟你的心——这时辰早已过了宫禁,六皇子,还请你,如何来的便如何走吧——"

"说与不说都在你,但我想知道的,十一,难些也没关系,总能水落石出——"

他话毕低头在我的额上轻轻一吻,便从窗户纵进了茫茫月色里,只留我一人懵在当下——这轻轻的,凉凉的,甚至不带任何情感的触碰,他,又是为何?

九皇子满月之后很快进了深秋,小小的人儿长的越发的快了,几乎一天一个模样,而梁帝的苍老也随着天气的凉爽逐渐显露,他赖在钟离宫的日子逐渐多了起来,甚至已经有了放权的打算,大约是察觉了大限已到,他像是比以往更加珍惜与夕颜的温存。

可他不知,夕颜也只是夕颜,他曾经梦寐了大半辈子的南国公主早已迟暮在了距此千万里的南国皇宫。

她并不是她。

她是夕颜,满心他的江山的夕颜。

大约是那份错觉或者爱意太过浓烈,梁帝并未察觉这连日来的依赖与离不开有隐隐的摄魂术加以辅用。事实上,每被夕颜施于傀儡一次,他的意识便要丧失一些,若依这样的现状,梁帝不日便要听命于夕颜。

彼时,江山天下又或权贵皇位皆是夕颜的囊中之物。

在梁帝白发赫显,头脑还算清楚的时候,重提了多日前的那场御赐姻缘,这或许已经在为他的江山做最后的打算。

而此时,距我上次见到刘源彻已经是两个月以前的事了。

说来与卓阳倒因为他陪着琉玥来后宫给皇后请安打过照面,我的梳妆台上也装满了他托人送来的首饰,在旁人看来,我与他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的既定事实。

所以当前朝传来刘源彻与琉玥,卓阳与我于十一月初八完婚的消息的时候,钟离宫上下皆不意外,夕颜一早知道她那日的威胁派了用场,所以毫不担心我会"心不甘情不愿"再出什么幺蛾子,事实上,我的确,认命了。

等旨意真正传来的时候,我已经待在夕颜于偏殿特意修整出来的秋月阁里成了待嫁的新妇。

而琉玥不同,她将来的身份可不仅仅是新妇这么简单,大约一完婚,刘源彻册封太子的诏书便要到府上,届时,她便是一朝太子妃,若还算顺利,日后,便是大梁之后。

因了将来这样贵重的身份,她要进宫谢恩却是在所难免。

钟离宫也是她须走一遭的地方。

可我不十分明白,拜见过夕颜之后,又求了个到侧殿与我话家常的恩典是什么意思。

只见她袅袅的进了殿门,摆手退了身后的一众宫人径直入了上座眼睛里盛满了笑意,桃红色喜服将她的喜形于色烘托的更为扎眼,侧殿原本的冷清,因为这一抹亮色骤然多了几分颜色。

我的日常宫礼仿佛并没有入了她的眼,因此她的下一个动作并不是让我起身,而是拖起茶几上的茶水在鼻尖儿前晃了晃,随后皱眉鄙夷道,"没有一丝清香也就罢了,茶杯也上不了台面,说出去也太寒酸了些——我哥哥有你这样微贱身份的王妃,真是苦了他。"

我点头称是,"那就麻烦公主同您高贵的哥哥说一说,退了这门亲事吧——"

"你……"我反应平淡没有暴跳如雷反而使她气极无声,顿了顿,她才仰头冷哼道,"你以为我哥哥是中意你才娶你过门的?别做梦了——不过因为你做起那两套拳脚功夫有些神似他曾经未过门便夭了的妻子罢了,你不过是一个替代品,即便是飞上了枝头,也是小门小户的土凤凰——得意什么?"

"得意倒也算不上,只是奴婢今日是奴婢,明日便是你哥哥的王妃,你要尊称一声嫂嫂的土凤凰,如此,委屈你了——"

"大胆!你算什么东西?王妃这种身份你也当的起?"她拍案而起,只震的守在门口的宫人一个哆嗦。

"来日方长,能不能当得起,你慢慢瞧着便是——"

"哼,走着瞧——"她说着便领着宫人出了侧殿。

我扶额唉声——我并不想呈口舌之快,也不想与她冲突矛盾,方才是怎么了?

我这样的扪心自问,自我谴责刚刚开始,内宫便送来了梁帝又要夜宿钟离宫的消息。

我只好去了主殿伺候,带着我特意为他调制的"花茶"。

世事果然无常。原本他的活期还有个把月的时间,直到他在我奉茶时不顾一旁的夕颜再一次捂住我的手腕,眼睛充血的喊出楚越我母亲的名字,我才深觉,他早晚都要识出我的身份,到时怕就没了机会——那么,是时候送他上路了。

"你回来了,你来找我……报仇了?"

良久梁帝松松垮垮的靠坐在正座上,无力的说道,他两鬓的白发仿佛是瞬间长出来的,整个人没了一分生气。

我挣来他的手,沉着道,"奴婢不知皇上在说什么,这花茶皇上还是趁热喝了吧,凉了便失了药性——"

他并不听我说了什么,只自顾自道,"你跟二十多年前一样,神气还是如影随形——楚越,多年来,你哪怕有一刻念起朕吗?朕时常想起你,想起苏辙——"

他如今这样不听旁言执着的自我以为怕是脑子已经有些糊涂——这样说来那摄魂术确实功不可没,想到此,我的双手抚上脖子,猛的一翻,揭开了这几乎跟随我一年的胶皮人脸,复又抬头,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是么?那你当年又为何要赶尽杀绝?他忠心为你,下场便是死的那样惨烈?"

他的瞳孔逐渐放大,讶异惊喜与恐慌爬满了他的脸颊,"你……你跟当年果真没有一分区别……"

"回答我!为何要杀人灭口!他待你,忠心耿耿!"

他仿佛忘记了此刻就在他身侧的夕颜,忘记了身处现实而不是梦,他只再次捧上我的手,嗤笑一声,"楚越,多少年了,你还是不懂朕的心,朕初见你时,你怯生生的跟在苏辙身后,朕那时便想,什么样的水土,才能养得了你这样的天人?苏辙他,怎么配的起你?况且,他做为血玉滴头领,哪里有资格成家,他要狠心,他要浑身都是磐石,从前便说好,他要为了朕的千秋霸业拼尽一生的,他如何能隐退,丢下朕,然后与朕一见钟情的女子携手天下?"

"所以……所以你不顾多年情谊,就那样像舍了棋子一般舍了他,毁了一个活生生的家?"

"不!楚越你听我说!我原不想你也一起赴死的,那日我去到苏宅的时候,你已经没了踪迹,凭空蒸发了一般,直到有人传信说在草原上见到你,朕才知你与苏辙殉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不再似方才那样呆愣无神,只见他猛的推开我,声嘶力竭道,"楚越已经死了!楚越死了!那么,那么你是谁?你……你……"

"楚越死了,但她的咒怨与她的女儿却活了下来——我是谁?你可猜到了?"

"不……不会的,她……"

"你想说,她的女儿已经在你多年不懈的追杀下死在了南城街头?真可惜,让我来告诉你,那日死的只是一个小婢——她的女儿苟且在了世间,如今已经站在了你的面前,要向你索命了——"我含着笑,从怀里掏出一尺长的匕首,一步一步走向他,"你口口声声说着你对楚越的情意,却为了消除江山咒怨要杀了她唯一的女儿,词词句句都是放不下她,却又在南国邂逅了南国公主与她一朝温存,帝王家,皆是如此厚颜无耻吗?"

我手中的匕首终于抵上了他的脖间,"怎么?清醒了?知道我是谁了?果然像传言的那般,是我要来毁了你,毁了你的江山吗?"

"你……你是向十一?你……你没死?"他有些吃惊的微微睁大眼睛,片刻后又恢复了平静,"你与你母亲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此看来,夕颜,与夕颜的姑母加起来都不如你与她相像——我若早些见到你,想必也不忍心杀了你——"

"我早年便随着童花镇的亡灵一同死去了——如今,终于要替他们报仇雪恨了,梁帝,你,受死吧——"

"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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