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疏雨凄切,月色婉转,寂静无声的江南岸,无数人举着火把,守着那破败悲戚的都城。

叶昭榆静静地站在窗前,清浅的目光落在灯明千盏的城池中。

水岸长廊,亭台楼榭,灯火葳蕤,光晕千点。

像是,没有一场战火而至,黎州依旧是那秀丽繁华的江南。

可仔细一看,却发现那灯火中藏着伤痛,破败,不屈,和脆弱。

他们此时,不得不借着万千灯火壮胆,让城外窥伺者知道,黎州还有人,黎州还能战。

“叶昭榆,过来!”

她眸光微动,眼底扯出几分无奈,缓步走了过去,垂眸看着躺在床上,发丝凌乱的人,轻声开口。

“我与北幽约好,今日谁也别动对方,我们都会相安无事的到明日。”

“条件。”

谁都知道,以物易物,世间没有任何东西是白给的。

“明日一早,我随他们回北幽。”

手腕一疼,她低头看着紧紧攥着她手腕的大手,指尖用力到发白。

她抬手覆了上去,弯唇笑了笑,“你知道的,他们不敢动我,他们此番大张旗鼓是为我而来,我若死了,他们这大半个月的努力都白费了。”

摩那娄诘紧抿着唇,发带下的眼眸轻颤,他如何不知,论谋划大局,他再拿手不过。

他知晓她是钳制对方的重要条件,万不得已之时将她推出,定能为整个黎州续命。

可他宁愿再血战一日,都不想打她的主意。

怎料,没人将她推出去,最终却是她自己推的自己。

叶昭榆抿了抿苍白的唇,抬手抚了抚他皱起的眉心,拿出一颗皱皱巴巴的糖纸,小心翼翼的剥开,将化的不成样子的糖喂进他的嘴里。

“再等等,谢归哥哥,明日一切都结束了。”

雨落黎州,幽梦难寻。

一整夜的提心吊胆后,熹微的晨光破开云层,将整个江南岸都照亮。

叶昭榆坐在铜镜前,褪下了戎装,穿上了许久未碰的红装。

繁复华贵的衣裙层层叠叠,裙摆上绣着金线和凤尾花纹,微风一吹,栩栩若生。

发侧的金色飞鸾振翅欲飞,翅下坠着流苏花链,灵韵高雅,摇曳生姿。

她抬手沾着红艳艳的口脂涂在苍白的唇上,整个人顿时明艳了不少。

像是一簇陡然燃起来的烈焰,在风雨飘摇中张扬。

司葵从屏风后走来,看了一眼坐在铜镜前,明艳至极的女子,走过去,拿起画趣÷阁在她额前轻轻描下花钿,缓声开口。

“北幽铁骑已至城下,正等着迎接郡主回营。”

叶昭榆眸光平静,一敛衣袖起身,红裙拽地,青丝如云,腰间环佩顿时叮呤不已,整个人透着与生俱来的华贵与威仪。

她朝着司葵微微颔首,随后缓步朝外走去,身姿翩然,面容沉静。

“照顾好他。”

“是。”

长街之上,无数人夹道观望,看着一女子身着红装,漫步穿行于破败的长街,身姿翩然,顾盼神飞。

周围万千光景只为她哗然,江南十里娉婷,她与之难分绝色。

她像是行走在死寂灰败的地界,随着她的走动,一切都鲜活了起来,周遭万物都染上了色彩。

众人眼中饱含热泪,心中波涛翻涌,“扑通”一声,一人一下跪在地上,朝着缓步走来的人一拜。

“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瞬间响起无数跪拜的声响,黎州万民齐声呼喊。

“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瞬间,声浪漫过云端,一浪接着一浪,声声诚恳,字字衷心。

整条长街随着她的走动,跪满了人,心甘情愿地向着庇护他们的女子俯首。

黎州刺史携大小官员站在城门口,看着缓步朝着他们走来的人,眼眶微红,双手拱起,朝着她弯腰一拜。

“郡主大义,受我等一拜!”

那是他们的郡主,舍身为民的郡主。

叶昭榆在他们面前停下,发间飞鸾微微颤动,听着耳边的阵阵声涛,杏眼微眨,缓声开口。

“辛苦诸位,今日一过,黎州便能恢复安稳。”

“可您……”

“太子今日必至黎州,他会去接我回家的,等我出城后,紧闭城门,在太子来之前,不得为任何人开启城门。”

“是!”

城门外,大军压境,黑压压的一片堵在门口,将整座城池包围。

北幽将领把玩着手中弯刀,抬眸看着站在城楼上的守卫,眯了眯眼睛。

适时,一声沉闷的声响传来,厚重的城门被打开,发出一阵古朴悠扬的韵调。

一女子红裙拽地,颜若朝华,在众人的簇拥下,缓步走出城门。M..

身后无数士卒站立,手中握着长戟,目送她远去。

北幽将领狭长的眼中顿时惊起万丈波澜,瞳孔中映着一抹纤细端然的身影,杏眼明仁,朱唇轻点,气势如练,风华绝杀。

好明艳飒沓的女子,戎装与红装都未逊色,一颦一笑皆胜星华。

他立刻驱马走到她的身边,翻身下马迎接。

“恭迎郡主!”

叶昭榆看他一眼,随后转身,抬手对着黎州城一拜,城中众人立刻抬手回礼。

北幽将领轻笑一声,摸了摸手中弯刀,中原人果真酸腐。

他看她一眼,眼中透着无限狂喜,翻身上马,随后对着身后一抬手,黑压压的士卒顿时渐渐退出城下。

众人矗立城中,城外风沙弥漫,黑云翻涌,朦胧的视野中,只余那抹艳色久久烧灼。

一个时辰后,叶昭榆坐在北幽军营的主帐中,看着对方递过来的马奶酒,抬手接了过来,笑着开口。

“将军准备何时启程?”

那人狭长的眼睛微弯,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她的脸上,带着无限侵略性,散漫的勾了勾唇,倾身凑到她的耳边开口。

“郡主莫急,今日收拾辎重,明日便启程回北疆。”

一股浓厚的膻味瞬间萦绕在鼻尖,叶昭榆眼底寒光一闪,眸光轻轻浅浅地落在手中的金碗上,嘴角扯出一抹笑来。

抬手转了转手中的马奶酒,手一歪,奶白的酒水顿时一点一点的滴在地上。

“本郡主口味刁,闻不得一点带腥味的东西。”

那人脸色一僵,眯着眼睛看着她,他们来自草原,以牛羊为食,自然都沾了一点腥味,拐着弯来骂他们。

叶昭榆抬眸与他对视,当着他的面,手一松,金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你们请本郡主来的,本郡主金枝玉叶,自然用不得,也见不得拙劣的东西。

不然,若本郡主觉得自己被轻慢了,就想去死一死,只是,本郡主死后,那帝王之怒,一国之威,不知北幽大汗,受不受的起。”

那人脸色又是一僵,看着随意理了理裙摆,走到主帅之位坐下,双腿交叠的翘在桌面上抖了抖的人。

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头一次见这么嚣张的人质!

连一点做人质的觉悟都没有!

他闭着眼睛呼出一口气来,随后猛的起身,摔帘而出。

叶昭榆看着躲出去的人,抬脚将桌面上的公文踹开。

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裙摆铺了满座,静静等着时间一点点的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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