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生将儿子的来信收好后,调整了下情绪,神情略带赧然的看着沈秀才,说道:“真是不好意思,让先生您见笑了。儿子终于来信了,老汉一时心情激动,难免有些收不住情绪。”

沈秀才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不妨事的,老丈。我能理解您。我虽然还未成家,但也清楚为人父母,关心子女的那份心情。所以,您不必介怀。”

赵长生微微叹道:“若是可以的话,我也不希望我这儿子整年的在外闯荡。自小他的性子就野,成天想着外出闯荡,想要把他牢牢的拴在我的身边,太难了。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了,替他找了个好对象,以为这样就能收住心思,乖乖的待在老汉的身边,可惜啊,没成想,孙儿刚出生不久,他媳妇就患病去世了。这下家里在每一个人能管住他,找了个借口,就把孙儿托付给我,自己外出跟着漕运的那些人一道随船外出闯荡去了。他这一去就是五年。如今孙儿都块七岁了,却连自己的爹长什么样子都还不知道。”

沈秀才沉默着,安静的不说话,只是听着赵长生诉说着儿子的一切。赵长生也不在意沈秀才态度如何,仿佛是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自顾自的说着:“儿子外出太久了,若不是偶尔他会托人写封信来,我还真不知道现在的他过得如何。老汉我虽然也想托人给儿子带封信,可是,先生也知道,漕运的那帮人,向来居无定所,只怕送信的人还没到他那儿,他人就已经离开了。其实家里也还算得上宽裕,不缺他这口吃食,好好呆在家里陪着老汉,陪陪孙儿多好。何必非得跟着漕运那帮人外出闯荡。老汉年纪大了,身子也大不如前了。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的,要是老汉我突然走了,家里只留下孙儿一人,孤苦伶仃的可怎么是好。”

“男儿志在四方,老丈,想来您儿子也是想成就一番事业,过两年,功成名就后就回来了呢。看您精神,气色都这么好,一定能看到您儿子功成而归的。”沈秀才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只能轻声的安慰道。

赵长生笑了笑,说道:“我这个人没多大出息,也不指望儿子能有多大出息,只要他能陪在我身边,陪在孙儿身边就可以了。”顿了顿,赵长生又问道:“听先生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吧。家中可还有长辈在?”

“嗯。”沈秀才点了点头,说道:“我家在槐刘镇那边,家中尚还有母亲在。”

“先生,有句话老汉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老丈,您请说。”

“先生,您若是方便的话,还是早日回去吧,在家多陪陪母亲,比什么都强。”

沈秀才微微低下头,轻声应了一声好。赵长生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的晒着太阳。沈秀才陪着晒了会儿太阳,短暂的享受了一下静好岁月。约莫过了一刻钟,沈秀才站了起来,对赵长生长揖一礼,说道:“老丈,打探消息的事,就烦您多多费心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也就不多打扰您了。”

赵长生回了一礼,笑道:“先生放心,两日后,不管有没有画像中女子的消息,老汉都给您一个准确答复。”

“深谢老丈慷慨相助,拜托您了。”

离了赵长生的家,沈秀才牵着青驴,手持着画像,漫无目的的走在黎霞县的街头,时不时的向过路人打听一下姜瑜怡的下落。渐渐的,一阵朗朗读书声传入了沈秀才的耳中。他循声望去,那是一座用篱笆围着的小书堂,书堂里只有一位年老的夫子,还有七八名孩童。在老夫子的教导下,孩子们专心致志的念着书。看到这一幕,沈秀才突然想起了自己在槐刘书塾教学的那段时光。虽然只是过去了数月,但沈秀才觉得,自己与那段岁月像是间隔了十数年一般。陌生而又亲切异常。他开始想念书塾里那一张张或天真无邪,或鬼灵精的青涩稚颜。想念起成熟稳重的柳宁,想念起调皮骄横的穆天赐,想念起憨憨无华的刘虎,想念起柔软怯怯的吴婷婷。还有那些他教导过其他各色的孩子们。

因为赵长生儿子的那封家书,让沈秀才的心中,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思念的心绪不断搅动沈秀才脆弱而又坚定的内心。而此时,受到眼前的这副场景的影响,让沈秀才觉得自己是如此的脆弱。他突然没了再去寻找姜瑜怡的心情,只想找个地方,写封书信,将自己的对母亲,对柳宁这帮孩子们,对槐刘镇的思念写下来。托人寄给他们。同时也让他们知道自己现在过得很好,不用替他担心。

坚强了两个多月,往后也会继续坚强下去,但唯独今天,容许自己稍稍软弱一下吧。

沈秀才转过头,不再看向那边的小学堂,重新迈开了步伐,继续未走完的路。只是稍稍有些不同的是,之前还是想着要寻找姜瑜怡的下落,而现在,却只想找一处地方落脚,写封家书。

走着,走着,沈秀才发现在不远的前方,有一家客栈。他不自觉地加快了些脚步,走入了客栈。在客栈伙计的协助下,沈秀才很快便住进了客房。向客栈掌柜的借来水墨纸笔后,沈秀才坐到桌前,摊开纸张,握起毛笔,开始写起了家书。

“母亲亲鉴:孩儿不孝,不能随侍在母亲身边。一别两月有余,不知母亲康健否?孩儿一切都好,母亲无需挂怀”写着,写着,汹涌的思念喷薄而出,豆大的泪滴滑落脸颊,滴落在纸张上,氤氲着。扩散着。这封家书上的字迹已经被泪水打湿模糊,已经无法寄出。沈秀才只能重新取来一张纸张,重新开始。

一封信,断断续续的写了好久,好久。直到太阳西沉,沈秀才才将这封信写完。装进信封后,沈秀才便靠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愣愣出神。

在黎霞县又逗留了两日,寻找了两日,始终没有一丝关于姜瑜怡的下落。沈秀才只是无奈的叹息着。他已经习惯了失望,也习惯了坚持。虽然不免有些遗憾,但这些失望与遗憾还是无法将他打倒。他依旧坚信着,一定前方一定会有希望存在。

时至下午,沈秀才重又出现在赵长生的家外,轻轻的敲响了赵长生家的院门,在赵长生孙子的带领i下,沈秀才再次见到了赵长生。他满怀希望的望着赵长生,希望赵长生可以给自己带来一线希望。可惜,赵长生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叹息道:“先生,对不住您,老汉我没能打听出来什么消息。”

“嗯,没关系,辛苦老丈了。”沈秀才掩饰住内心的失望,勉强扬起笑脸,对赵长生说道。

赵长生如何看不出来沈秀才的失望,他略带歉意的说道:“真是惭愧,都没能帮上你什么忙。”

“哪里的话,老丈您愿意帮我,我已经很感激您了。只是,我能再托您一件事吗?”

“先生请说。”

沈秀才从怀中取出那封写好的家书,递给赵长生,说道:“老丈,能麻烦您找个人帮我把这封信寄到槐刘镇槐刘书塾,交给一个叫柳宁的孩子吗?”

赵长生将家书收起,放入怀中,笑道:“放心吧,先生,我一定找人帮您把这份信送到。”

沈秀才长揖一礼,致谢道:“多谢老丈。”说完,沈秀才便向赵长生辞行。看样子黎霞县是没有姜瑜怡的下落了,那么也是时候动身离开了。

赵长生看着沈秀才离去的背影是那么的孤单,落寞。突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或许能帮助到沈秀才,于是,他便高声喊道:“先生,方便的话,您不妨去林州打听打听,那里南来北往的客商很多,或许会有你想要知道的消息。”

沈秀才闻言,转过身来,对着赵长生遥遥的施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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