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戎一步三停地挪到芸娘门口,见们半掩着,她忽然间丧失了推门的勇气。

然,屋里的芸娘早已注意到门外的脚步声,高声问:“是长缨吗?”

朝戎见被发现,不得不迈进屋,走到芸娘跟前坐下。

芸娘正在小隔间里绣着一只彩色锦雀,就差尾羽没完工。

朝戎看着芸娘的指尖上下跃动,欲言又止,芸娘绣了十几针她还没能开口。

芸娘抬眸扫了眼眉心紧锁的朝戎,手中动作未停:“长缨,你怎么了?”

朝戎终于开声:“阿娘,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何以见得?”芸娘笑问,对朝戎的问题没放在心上。

“阿娘,我看见地窖箱子里的东西了……”朝戎目光紧锁芸娘,观察她的反应。

芸娘绣花的手霎时顿住。

“阿娘,我们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银子?”朝戎将芸娘的动作变化收入眼里,继续问道。

芸娘放下手里的工作,抬头看着朝戎,唇边的笑容说不清是什么意味,只听她道:“那些……是娘的嫁妆和这些年的积蓄,长缨,你又不听话乱跑!谁许你去地窖的?”

芸娘的话里藏着些许责备,有意扯开话题。

可朝戎不给她这个机会:“阿娘,我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从我懂事起,就没见过别的亲戚?”

“我们只是普通人家,娘生你的时候,老家发了天灾,娘带着你逃难到杏花村,那些亲戚都在天灾中没了。”对于没心没肺的慕长缨从来没提过的问题,芸娘被问得措手不及,但还是应付得毫无破绽。

“那爹也是在那场灾祸中没的吗?”朝戎一听就知道芸娘所说非实话,她抛出了最后一个慕长缨五岁后再也不敢提起的人——慕长缨的父亲,芸娘的丈夫。

朝戎记得,慕长缨五岁时因没有父亲受人欺负,哭着跑回家找芸娘问她爹去哪了,回答她的却是芸娘的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后来,不论慕长缨多羡慕别人能享受父爱,不论她受多少人的欺负,她都没有在芸娘面前提起过她那个素未谋面的爹。

但是,朝戎不懂芸娘的过去,对芸娘的感情也还处于半陌生状态,更以为十几年的时光足以平息一个女人的伤痛,所以才能面不改色地撕开芸娘不愿触碰的旧伤。

话音落地,两方沉默,空气仿佛凝滞了。

芸娘的眼神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原本温情的目光变得淡漠,像是覆盖上了一层薄冰,嘴角的弧度归于冷硬。

这个貌美的妇人看着朝戎,视线仿佛透过她延伸到了她所无法触及的世界。

朝戎看着芸娘的眼睛,窥探出她冷酷下藏匿的,从眸光的缝隙穿过的细碎的哀痛。

这一瞬间朝戎觉得自己太过于天真。她眼前的这个女人,她身体上的阿娘,她藏起来的伤痛是时间不能安抚的,她心里的伤口从来没有愈合过,旁人只要轻轻一碰就能沁出新鲜血液。

朝戎忽觉慌乱自责,她连忙抓住芸娘发凉的双手:“阿娘对不起,我不应该问的,我……”

“他死了。”

芸娘脱口而出的三个字令朝戎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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