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皆知,韩佑说话方式与常人有异。

官员在正规场合说的雅言雅语,韩佑从不说,不但不说,素质也很差,动不动就含妈量极高。

百姓的市井俚语,韩佑说的也不是,更加的通俗易懂。

除此之外,这位韩少尹总会从嘴里冒出一些大家听不懂的怪话。

修律一事,韩佑明明想着不要去掺和这种事,嘴上也只是说着好奇,终究还是犯了贱。

“劳动法”这三个字一出口,陈永志面带困惑。

劳动,他知道什么意思。

法,他也知道什么意思。

劳动和法加一起,他就不明白什么意思了。

“韩兄弟说的这劳动法是…何法?”

“当然合法啊,你们刑部修撰了不就合法了吗。”

陈家父子二人面面相觑,没听懂。

韩佑扭头冲着陆百川打了个眼色。

陆百川拿起酒杯霍然而起:“本将干了,陈大人随…”

韩佑叹了口气:“我特么让你把咱山庄的范本合同拿出来给他看!”

“啊?”陆百川挠了挠后脑勺:“你不是说文臣这群狗日的八成会想给你灌多了套你话,让本将为你挡酒吗?”

“我…”

“下次开口说话,总打什么眼色,我又看不懂。”

陆百川又坐下了,从怀里拿出了一摞子黄纸,陈玉安连忙起身,接过黄纸后放在了陈永志的面前。

陈永志旁光一扫,定眼儿一看,脸色一变再变。

先是困惑,再是凝重,接着是不解,又哑然失笑,最后则是地铁老头问号脸。

韩佑自顾自的喝着茶,夹着菜,三分优雅,三分淡定,三分自在,一分饱。

直到陈永志将最后一个字看完,抬起头,面色无比古怪。

“这是何物?”

“劳务合同,加到劳动法,不,叫工律吧,加到工律之中,用工之律。”

韩佑放下碗筷:“你们以为的四季山庄庄户,其实并非是山庄庄户或是我韩府下人,我们是雇佣关系,他们上工,吃住在山庄,为了保证我们双方的利益从而签订了这份合约。”

陈永志面色愈发古怪:“甲方,是庄户…是那些在你山庄做工的百姓?”

“不错。”

“乙方,是你?”

“是四季山庄。”

“那这乙方大避…”

“全称大周朝京城西避暑山庄,简称大避庄。”

陈永志看了看韩佑,又看了看黄纸,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重重放下酒杯。

“大避庄中,每日上工不得超过五个时辰?”

“是。”

“每三十日发放工钱,不得延误,延误一日多发三日,超三日赔偿十日工钱?”

“是。”

“每日三餐由山庄提供,上工时因不属自身缘故之外原因导致伤病,山庄需支付全部治疗、汤药费用,休养期间,山庄足额发放工钱?”

“是。”

“每七日,确保休息一日?”

“是。”

陈永志又看向黄纸,足足半晌,微微点了点头,面露笑容。

“来,韩兄弟,喝酒喝酒,继续喝,愚兄敬你一杯。”

“什么玩意就喝酒喝酒,然后呢,看过之后呢,你怎么想的。”

陈永志犹豫了一下:“愚兄有一事极为困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你到底有多少钱财?”

韩佑:“…”

“你这钱财多的…无处花销了?”陈永志说变脸就变脸,拍着黄纸叫道:“胡说八道、一派胡言、颠三倒四、一簧两舌、胡言乱语、语无伦次、凿空之论、信口雌黄,何止是信口雌黄,简直就是信口雌黄!”

韩佑乐了,扭头看向王海:“看见没,要么说人家能导出个状元郎呢,词汇量就是丰富。”

陈玉安连忙起身施礼:“恩师见笑,学生小小成就,是恩师鞭策的好。”

陈永志:“…”

那黄纸就仿佛潘多拉魔盒一样,陈永志连忙将黄纸抓起来,起身走到陆百川面前,又重重拍在桌上,这才气呼呼的回到了主位后。

陈永志鼻子都气歪了:“陛下要我刑部改律,以民为重,而不是祸乱江山引得社稷不固,此事乃是我刑部司职,就不劳韩将军烦心了,好意心领。”

韩佑轻飘飘的问道:“你觉得你儿子这状元郎,在朝堂之中能走多远?”

话一开口,陈永志和陈玉安父子二人面容一动。

陈永志不怒了,打了个眼色,作陪的陈府中人齐齐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陈永志拿起酒杯,遥遥敬了过去:“韩兄弟这话是…”

韩佑放下碗筷,笑吟吟的说道:“陈兄与嫂夫人的本家,相比京中其他世家,根基不算深厚,陈兄能坐到刑部左侍郎之位,兄弟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七分能力,三分运气,是也不是。”

“这是什么话!”

陈永志顿时不乐意了,冷笑道:“明明是七分运气,三分能力。”

韩佑:“…”

陈永志苦笑一声:“韩兄弟是仪刀卫掌刀人,这京中官员的根脚底细,韩兄弟比谁都清楚,愚兄我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呐。”

的确是一言难尽,京中官员到了郎中这一级别,看的已经不是能力了,而是名望、关系、出身等等。

陈永志的出身很一般,在普通百姓眼里肯定是豪族,在京中,真的很一般。

前朝的时候陈永志也就止步于右侍郎了,就是干到死他也碰不到左侍郎的边儿。

之所以能混成本朝左侍郎,还真就是运气。

前朝左侍郎曾经判过一个不算案子的案子,和京中一个妇人有关,因这妇人去了前朝上柱国将军府外跪了一夜,求兵部运送物资到北关,妇人是官妇,不好撵,上柱国将军府就让人通知了刑部,刑部左侍郎亲自带着衙役将这妇人给撵走了,还说这妇人惊吓到了上柱国将军府,罚了些钱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夺宫夜,前朝刑部左侍郎死了,死的很惨,长枪穿胸而过,跪在地上,舌头都被割掉了。

本朝开朝后,不少官员都升了一品半级,陈永志就是其中一个。

要知道像陈永志这种官员到了一定级别,不上不下的只能投靠某些人,要是家中关系实在不够用的话,一般都要抱着上官的大腿,也就是尚书吴定弼。

问题是吴定弼也不是什么真正的世家豪门,所以说刑部的官员,都不怎么行。

这些,韩佑都知道,所以才有此一问。

见到陈永志的自我认知挺清晰,韩佑又问道:“明人不说暗话,陈兄即便能够成为刑部尚书执掌刑部,陈玉安…未来又能走到哪一步,或是问,陈兄这刑部尚书,能够帮着陈玉安走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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