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了前,左拐就是田大娘的家了,她低着头看了看小胖墩,他模样生的很是可爱,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挂着泪珠,即便如此,仍闪动着聪慧的光芒。

她有些内疚,早早的让他目睹了这人世间的污浊,过早了体验了生死离别,怕是一颗幼小的心也从此创伤的很。若不然,这小胖脸上,该是另一番模样,是天真可爱,欢笑荡漾一脸的。

他一只小手任她牵着,一只手不停地在零乱的衣衫上摩擦,悲愤、仇恨、可怜、委屈于一脸,又一副无可奈何任人摆布的神情。她看的心疼,内心翻滚着一股不可名状的苦味,愣在原地,每个毛孔都在无声地哭泣、颤抖。

想想如此可怜的孩儿,她咬咬牙,还是要决定将他托付给田大娘,自己随着魏若萧走。耳旁响起胖墩那一声声爹爹唤的亲切凄厉,于她面前大声怒吼着,说自己没有爹爹没有娘亲,一种缥缈幻灭的悲哀,瞬间让她的心揪的紧紧的,呼吸急促。

她想陪着他,可想想魏若萧,还是无奈的低下了头去,心里头对着身旁的孩子,一遍遍的说:“对不起,对不起,原谅娘亲不能陪你,娘亲要走了,娘亲只能把你托付给旁人,你跟着田奶奶自是比跟着我强的,在这里,你将会有新的娘亲和爹爹,还有奶奶,他们会对你好的,孩儿啊,娘不配做你的娘,娘不配,你也忘了娘吧。”

她抬起了头,眼中布满了鲜红的血丝,抿紧了嘴唇,豆大的泪珠如流水一般无声地眼角滑过,脸上满是酸楚的泪水。

田大娘一脸沧桑倦容的看着屋内凌乱不堪的一切,她的心又恨又伤心,若不是小顺溜他们机灵,帮着安葬好了张二贵,怕是,连这张二贵的尸体也要被那裘老太太抢了去,裘府是狠心的,要寻解药,一定会在张二贵的身上,割了肉的翻找。做娘的怎忍心自己的孩儿走了,也要受人欺凌呢,她还没有从失去张二贵的悲痛中晃过神来,如今,她和吴娥秀怕是也要命丧他人手了。为一个解药,裘府更是不可能放过她和吴娥秀的。

空壳一般的灵魂,麻木着心,她自知难逃一死了,昨日管家一行人将她的小屋翻了个底朝天,临走时更是放下狠话,若两天的期限交不出来解药,就要让她二人的脑袋落地。

管家说的话语凶残,眼神凶恶。其实她也知道,无论何种结果,以裘府的欺凌霸世,刁钻野蛮,都是不可能放过她们的。

她老了,死亡对她来说没有什么,何况死了,她自认为还可以去找张二贵,陪着他,不让他孤独。可是吴娥秀呢?她还那么年轻。

她叹息这世间的残酷,辣手无情,一阵微冷的冰凉透过窗洞往里不停的灌着风,带来陈陈凄凉,想起明天管家还会来,魔鬼上门,哪还能有了好日子过。光想想那些折磨就是让人畏惧的,顿鲜血淋漓的场面现于跟前,仿似张开了血盆大口般,狰狞起了一张邪恶的笑脸,她突地毛骨悚然,凉飕飕的在心里生起一片绝望。

她知道自己不能自私,不能让吴娥秀跟着自己一同去送死。她要送走她,赶走她。

孙梦远远地就听见了田大娘的声音。

“秀啊,你离开张家吧,你听娘的话,你再去寻个好个家,寻个好人家嫁了吧,你看,你还年轻着呢,你不似娘,娘老了,活一天是赚一天的日子了,娘不怕死,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你不能留在娘的身边,你快走,你别再管娘了。”

孙梦听的很是糊涂,急急的推门进去,看着面前二人的丧服打扮,她惊愕一脸,心突突地跳了起来,着急道:“田大娘,您这是?这是为何?”

田大娘听了,鼻翼一吸,“哧溜”一声抹了把眼泪,低低道:“你贵子哥,他,他走了,他死在了姓裘的手上,回不来了。”说着轻轻抽泣了起来。

她顿呆若木鸡,脑袋一片空白。

“什么?贵子哥他,他去世了?”她瞪大了双眼,张着嘴愣了许久。好一会儿,她回过神来,颤抖着嘴唇,说不出了一句话来,口中发出了低沉的哀鸣。

田大娘浑身颤抖的很,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她的眼睛很浑浊,眼泪不住的向外流淌。皮肤皱巴巴的树皮般僵硬的手,颤抖着拭去脸上的泪水。但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无论如何不停的抹擦,却怎么都止不住。她又一只手捂起了嘴,另一只手则不停地去抓着衣角。想要平衡起自己悲伤不停颤抖的身体。但几乎每走一步,她就要跌倒下去。

“你这个臭小子,你这个祸根,你还敢过来,你居然还敢来,要不是你,我家相公就不会死,他就不会死。”吴娥秀看到站在孙梦一侧的小胖墩,一股怒火突地就窜了出来,伸出手,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打了过来。

田大娘见状,连忙拦了去:“住手,他才多大,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你能怪他?你怪他做什么,他还是个孩子,与他何干?你要怪就怪那姓裘的,你有本事你去杀了他们,要怪,就怪那个天杀的裘正然和老太太。”

拭了一把泪水,转头于胖墩面前微笑了起来,她已身形有些佝偻了,可是菊瓣似的笑容仍在满是皱纹的脸上绽放,虽然事情由胖墩而起,她依然稀罕这个孩子如手中宝,昏花的眼睛把胖墩从头看到了脚,又从脚望到头。只是望着望着,眼眶便涨满了泪潮,泪水顺着皱纹的沟渠,串串地滴落了下来。见那可怜模样颤颤弱弱又怯怯的望着她,她情不自禁地伸出了老树皮般,裂着道道口子粗糙的双手,想要牵起胖墩的小手。

胖墩一瞧,忙躲在了孙梦的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偷望她。她顿收起笑容,一丝失落划过面庞。

“他不记得我了,不记得我了。”又道:“风儿姑娘,这孩子怎么随你,随你带出来了呢?这怕是要招了事端的。”又近前定睛一瞧,忽然惊慌道:“你,你身上怎么有血迹?可是他们打你了?”

田大娘顿上下打量起孙梦,眼神在她的身上上下翻查着。

她瞧见田大娘的惊慌,缓缓道:“大娘,以后你们就安生的过自己的日子吧,不会再有人来扰你们了,只是,只是贵子哥,他,他不在了,他看不到这一切了。”她哽咽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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