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来心颤,内心一惊,手中的碗竟“哐当”落地,发出清脆的一响。心里寻思,这孩子,怕是不是来看她那么简单,他,是替他那恶霸爹爹报仇来了吧?

缓缓抬头向他瞧去,他似强健的独角兽,一脸冷峻,一袭铠甲装着身,钢铁城墙般厚重,勃然英姿,只跟前一站,就如了群山般伟岸。

她冷不丁和他的眼神撞个正着,他漆黑不见底的眼眸,顿射出了一丝邪气,嘴不经意的上扬,旁边一歪,冷笑出了声。她的心底,顿如一潭深水,直淹没得叫人无法喘息,又扫见他双眸尤如一股熊熊烈火,直焚烧的入了她的心底。

他向她那仍在抖动不停的双手看去,仍要嘲笑讽刺个不停:“怎么,您这是高兴坏了?还是坏事做多了,心慌的?”

又转而道:“不要怕,我没你那狠心思,所以,我今天来,是因为当上这武状元的第一件事,是接您去享福来了。”

他话一落,她又惊了一下,内心竟有些欢喜掠过心头,如涨潮的湖水,并渐渐溢出了少许,随之,满脸的欢喜写在了脸上。终于,他的儿终归还是她的儿,再如何地恨了她,还是不会忘记了她这个娘的。

心里想:他终于开窍了?他终于心里有我这个娘了,虽然他嘴上不叫我一声娘,可他,心里还是想着娘的。

“娘”她‘娘’这个字一出口,又顿缩了回去,顿了顿,道:“娘,娘就不去了,娘不去了,娘在这呆惯了,倒舍不得了,娘要守着你田奶奶,守着你。”她突地停了下来,想起胖墩对魏若萧的成见,将要守着魏若萧的话又咽了回去。眼神一沉,低低道:“你若有时间就常回来看看娘,娘在这挺好的。”

他顿一脸怒颜:“呆惯了?总不是因为我田奶奶吧?我昨日半宿赶路,一路欢喜来接您,想不到您竟生出了一副冷漠。您可知道,我在这屋外呆许久了,当得知自己中得武状元第一的那一刻,我就兴奋坏了,您猜,我最想告诉的人是谁?”

“是谁?”她心里想的理所当然是他那爹爹,他那么恨她,总不会是自己吧。

“还能是谁,自然是你,至于为什么?你心里很清楚。只是一进这院门,这破茅舍虽然是我成长的地方,可终究还是太让人压抑了,我对它产生不了感情,只有满腹的仇恨和厌恶。但当田奶奶的坟墓印入眼帘的时候,我还是会怀念,只怀念和田奶奶一起的时光,这个世上,除了我的爹爹和奶奶,田奶奶是这个世上最疼爱我的人,可她走了,她若在,怕是最为我开心的那个人了。所以,我在她坟前呆了许久,我要告诉她,我当上武状元了,我终于当上武状元了。”他那最后一句话重复的时候,近乎咬着牙,切着齿。又一眼瞥向孙梦:“你,想必也会为我高兴的是吗。”

孙梦一听,这话里多有挑衅的意思,但仍点了点头。

“所以,这么大的喜事,这么好的喜事,我自是应当与您一起分享的,您还是快快梳洗一番,妆容再精致些,换身干净漂亮的衣裳,别让门外那些等候的将士们笑话了我。”他一挥手,不待她回话,又丢下一句:“我在院门外等您。”

她仍有些犹豫,见他一脸坚决,只得含着泪,低低的应了声“哎”。

掌一铜镜于桌前,她喜忧掺半,喜的是她孙梦的孩儿终长大成人出息了,镜中的她仍还依旧年轻的模样。忧的是,这个自小胸怀中装满仇恨的孩儿,他真的放下了心中的仇恨,要善待她这个娘亲了吗?

但无论如何,她的孩儿要她打扮,自是想她也如他一样,人前显富贵,所以她今天都是要好好打扮一下的。她微卷的睫毛上沾满了泪雾,葱白的手指轻理衣衫,又一抹香粉涂抹在娇小无暇的脸蛋,吹弹可破的肌肤,散发着蔷薇花般的粉嫩与芳香。三千发丝丝绸般的撩了些许盘成发髻,蓝色孔雀簪戴于发间,在那修长的脖子间,留有少许的发丝泻在脖颈,一副少女模样尽现镜中。

她抿起樱桃轻薄的嘴唇,一抹无暇的笑颜荡漾在脸上,甚是妩媚,又一袭浅紫色曳地长裙,竟似了那天上的仙女,不着尘土,美若天仙,如画中走来。

一路轿子很是颠簸,她没有细思量,耳旁却反复响起了田大娘的话:“娘相信,你和胖墩,终会有那一天的,娘相信胖墩,娘相信他。”

她笑了,嘴里喃喃道:“娘,您说的没错,胖墩他,他终肯接受我这个娘了,他来接我了,娘,孩儿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她欣慰的很,那些曾经握在手里苍凉的岁月,终江湖面前,现出了一片灿烂。

一路遥远的路途,疲乏于兴奋的心情面前也泯没了,尽管她的心里头偶尔也会冒出:我的孩儿他真的愿意接受我了吗?她拍拍脑袋,这都上路了,他来接她了,她中榜后第一个想告诉的人也是她,哪还能假了去?想到这里,她的心底不禁升起了自豪,并为之填满。

这么多年的等待,她原本以为,这母子缘分怕是此生也难再了了,只是当下,她终等得了他肯接受她,那一声“娘亲”要从他的嘴里唤出,也自是早晚的事。

她的心是欢愉的,兴奋的。

但胖墩却催促旁人加紧了步伐,一路督促快快赶路,她真是有些累了,但心依然是愉悦的。纤手不禁掀开了轿帘子,向旁人问道:“离进城的路还远吗?天黑前定能到吧?”

胖墩似乎瞧出了她的担心,他缓步向前,依然于她面前一脸厉颜:“快了,快了,再往前十里就是了。”

她没有往心里去,这孩儿十多年的语气养成了习惯,他对自己,怕是也没那么快改变吧?只要他心里有自己这个娘,态度不态度的,她倒不会往心里去。

他转身欲离去,又止步她跟前:“吾王赏识我,想要见一见您,这进城后的第一件事,定是要面见吾王的。”

她先是一愣,这孩子说话总是这般的直横,表面石头般冷硬,冰块般透凉,心里想的,却总是和面上的不一样,她为胖墩能想着她这个娘,终肯让她这个娘站于人前了而满心欢喜。

她没有想太多,她的心,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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