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满月宴上呕血晕倒,被夫君冷落的莫雅琴便开始缠绵病榻,虽说后来得以离开雅馨院的软禁重获自由,表面看上去已然恢复如初,可实际早已落下极重的病根。隆冬时节掉进冰冷的水里,就算及时被捞救上来,可染了寒症高烧不退却也并非假装。

“相,相爷,妾身没有,当真没有……”

莫氏抬手想要拿开圈在脖颈上的双手,可却完全使不上力气,能阻止其不再收紧已是极限。

“没有?若不是你这毒妇横行无忌,我又岂会至今无子?你当真以为你在后宅曾经做过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我都不知道么?若不是顾念着莫家,我早恨不能亲手掐死你了!如今,我好不容易盼来个老来子,本以为只要将你关起来他便能平安降生,何曾想到你竟然恶毒到对个还不足一岁的孩子下狠手!”

风万全已然彻底红了眼,哪里还听得进莫氏的解释,想到自己抱着浑身冰冷僵硬的幼子时前所未有的绝望,他扼住她脖颈命脉的双手便忍不住越收越紧。

那可是他的儿子,是至今惟一平安降生下来,并且让他如珠如宝地疼爱了近一年的惟一独子啊!清早出门时还在鲜活可爱地对他笑,结果不过半日光景,待他再见到他的宝贝时,便已然面色僵冷发青生气全无过去,风万全也没少因一时兴起或酒醉之类的原因,宠幸过其他府中奴婢或是外面的女子,除去有苏家背景的苏姨娘外,能若织瑶这般“幸运”被抬为姨娘的却只有这一个,其他人大半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能够爬到群臣之首的丞相之位,风万全自然不会笨到对此一无所觉,他甚至早就清楚是莫氏的手段。

只是一来他觉得那些女子本就无足轻重,就算有幸怀得子嗣,生出来也顶多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出子。二来便是他不得不忌惮着莫氏的背景,毕竟她是当今太后与太尉的嫡妹,身为正妻打击连妾室都算不上的女子,也算情有可原。

但他却不曾想到,转眼二十余年光景过去,他竟然只生养出四个女儿,连一个继承血脉的儿子都没有。好不容易意外盼得个老来子,欢喜得他与母亲都整日笑不拢嘴,却又被莫氏给亲手害死,让他如何不愤恨发狂?

再加上现在以莫太尉为首的莫家势力,因之前满月宴上的事处处与风家作对,稍早前风万全因不醉楼的巨额赔偿一事,曾经厚着脸皮去找莫家帮忙,结果不仅被拒还遭到好一番讥讽嘲笑,使得他的容忍耐性早已濒临崩溃边缘。如今被老年丧子的事一刺激,便再也顾不得莫氏若死了会破坏风家与莫家的姻亲关系,只觉得再不将满心怒火倾泄,要死的人便是他了!

“万全,我当真没想害……害死长游的,我这次……只是为了,为了帮清婉啊。更,更何况,着实是那魏女官,存,存心要将我推进湖里,我虽然……虽然也存了将计就计之心,可,可并没有……”

由于喉咙被扼,整张苍白病容都已然涨红的莫氏,艰难地挤出破碎的字句作出解释。

这次入宫为了帮长女除掉风浣冰那个心头大患,她差点赔上自己的性命,虽说她确实存了借魏女官之手顺便除掉风长游这眼中钉,可若说是她有意害死幼子又着实有些委屈。

“哼,终于肯承认了是吧?”

额角青筋暴跳的风万全,只听出莫氏承认故意将计就计,抱着风长游一起被魏女官推进冰湖里,胸腔霎时火气怒涨得几近爆裂。

觉得呼吸越来越艰难的莫氏已然发不出声音,只能痛苦地不停摇头,渐渐被窒息感胀成酱紫色的脸上,失控的眼泪与鼻涕齐齐横流,狼狈得哪里还有平日半点端庄仪态?

而作为施暴者的风万全,脸色却也没好到哪里去,因过度用力和愤恨难平,儒雅俊白的面容早已扭曲发红,疯狂收紧的双手上更是突起条条青蓝色血脉。后来见莫氏在最后阶段,开始回光返照地拼命踢打床板,他更是连双腿都一并用上,将她抽搐折腾的身子都给死死压住。

最终,双眼翻白的莫氏四肢一挺,彻底放弃了所有挣扎,并且永远都不会再动了。

不过彼时的风万全,却还在如癫似狂地继续勒紧她的脖颈,仿佛恨不得将她整个头颅都给生生扼断才肯罢休。

直至听下人禀报说相爷气冲冲地跑到雅馨院找大夫人,并且还将所有下人都赶了出去,隐隐觉得不妙的老夫人急急赶到,方才大惊失色地与楚嬷嬷一起,将风万全从已然挺尸的莫氏身上给拉下来。

“老大呀,你怎地也会如此糊涂?!”

老夫人对痛失孙儿自也难过得以泪洗面,但伤心与火气显然都远不如身为父亲的大,眼见向来最为识大局的长子竟然失控到亲手掐子长媳,她在心惊之余更多的却是心痛。

“莫雅琴纵然再罪该万死,也断不能死在你的手上啊!若是被莫家人知道,你应当清楚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若她不是太后与太尉的嫡妹,根本不需你动手,我这老婆子就会为可怜的小长游亲手解决掉她。可是,长游终究已然死了,就算你杀了这罪该万死的毒妇,难道就能换回他么?你这样做造成的后果,就是葬送掉整个风家!”

被母亲一通训斥,风万全就好像被兜头浇了盆冷水般,霎时清醒过来,理智纷纷回归,只是凝视着莫氏尸身的目光仍有些怔忡迷乱。

“哎,罢了,人都已经死了……楚嬷嬷,传话下去,大夫人因寒症过重,再加上幼子夭折之痛难舒,以至于不治身亡。立即找人来将大夫人敛尸入棺,今日曾在此伺候过的奴才尽数秘密处决掉,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由于早有预料,所以老夫人只带了最信任的楚嬷嬷一人进来,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不能冒半点风险,所以注定今日侍候过大夫人的奴才们都要遭殃了。

待楚嬷嬷领命退下去安排后,面色偏冷的老夫人方才重又看瘫坐在地的长子,“你这段时间不宜露面,我会对外宣称你因先失幼子又失发妻,不堪伤痛卧病在床。莫家那些人必然都不是好糊弄过去的主儿,但若是咱们一口咬定莫雅琴是因寒症和悲伤过度而去了的,他们至少表面上不好再去追究什么。至于日后如何……这世上本就没有永远的朋友,更何况莫氏近来与我风家的争斗日渐明显起来,反目为敌也不过是迟早的事罢了!”

老夫人这番话虽有安慰风万全之意却也算属实,颜氏被灭后,风家看上去渐渐成为余下四大家族之首,实则势力不俗的莫氏又岂会苦于人后?且不说莫家还有位当朝太后做靠山,即便仅是后宫中位例四夫人之一的莫淑妃,加上威慑朝野的莫太尉等人,便足以与风家相抗衡了。

所谓姻亲关系,不过是相互牵制的借口而已,真要遇上事关家族间的利益争端,谁还会管对方是不是自己的亲家?

“孩儿不孝,让母亲多劳了。”

风万全端端正正地先是跪直身子,而后郑重向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眼底的混沌早已散尽,只余一片冷静到冷酷森寒的坚定沉着。

亲手扼杀了发妻莫雅琴,于私他没有半点后悔只觉痛快,但于公着实有些失策,但那后悔也只须臾便被抹去。

正如母亲所言,以如今的形势,风家与莫家反目不过迟早的事。莫雅琴的死或许会成为***,但即便没有她的死也会出现别的***。

自十五那天玄帝在千寿殿上逼德妃亲手杖毙魏女官起,风万全便发现如今的圣上早已不似过去那般刻意伪装隐忍,已然渐渐显露其真正的锋芒霸气。或许更确切地说,自颜氏被灭后,圣上就在渐渐改变,将过去压抑的一面渐渐展现出来,成为真正的至尊王者!

像对待丞相夫人被害落水致使丞相独子夭折一事那般强硬的态度与手段,日后只怕会越来越多,因此各大世家之间关系越好,反而会成为祝端。

所以,虽然杀死莫雅琴着实有些冲动,但风万全却并不后悔,反倒觉得这或许是个让玄帝对风家更放心、信任的契机。

老夫人见长子总算恢复如常,方才安慰放心地点了点头,随即则觉得心神体力都前所未有的疲乏难耐,也不知在她有生之年还能否保得风家继续平安富贵下去。

亲自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长子,老夫人叹息连连地道:“儿啊,如今的形势越来越是混乱,上面那位绝不是个省心的。若依我看,清婉与浣冰暂且失宠,也未必就是坏事,所以我才想让你称病躲避上一阵子。”

风万全恭恭敬敬地道:“儿明白母亲的意思,我原以为浣凌嫁到澈月王府,或许会是步剑走偏锋的好棋,但如今看来只怕会变成祸患。”

老夫人微眯起双眼,沉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澈月王或许是步难测的险棋,也或许是未来风家陷入绝境时惟一的转机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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