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母暴毙,哪怕是已然出嫁的庶出女儿也当归宁奔丧,所以风浣凌自然接到了丞相府传来的丧报。虽然有些突然,但龙御沧略作安排,便陪着她一同去了丞相府。

相比于苏姨娘过世时风浣冰和织瑶守在灵堂时真心悲泣,大夫人莫氏的灵堂未免显得有些“冷清”,就算有几个跪在地上痛哭的,看着也着实有些虚假,好些甚至只闻哭声不见眼泪。

龙御沧陪着风浣凌在灵堂祭拜过莫氏灵柩后,便被风万全请到偏厅落座。

风浣凌是大房子女中来得最快的,且不说刚刚远嫁虎啸国的风清媮,接到母亲丧报要何年何月,即便是风清婉身在宫中想要出来奔丧亦不容易,更不要说还在变相禁足中,据说已然疯癫的风浣冰了。

许是因此,老夫人与风丞相见到风浣凌时都有些激动,尤其是接连失去年幼孙儿与儿媳的老夫人,更是倍显亲昵地拉住孙女的手落座,好一番嘘寒问暖。

风浣凌宠辱不惊地淡然道:“还请祖母节哀,母亲这一走,府中的事难免都要落到祖母身上。”

老夫人执白绢拭了拭微有湿意的眼角,似乎甚是动情地道:“哎,原本府里热热闹闹的多好啊,可自从你们一个一个嫁出去,就好似带走了府里所有的福气似的。如今看来,也只有你四丫头还当真在意这娘家,其他那几个即便有几分心思,也终究……哎……凌儿啊,我知道以前你母亲待你并不算太好,但她终究是你母亲,背后又有莫家在撑腰,祖母与你父亲难以护你周全也着实无奈。”

“祖母说得哪里话?母亲更疼嫡姐是应当的,而且就算再不济,终究成全了我与王爷的婚事不是?”风浣凌面上笑意淡淡却眸深似海,让人看不透深浅,“说到莫家,母亲这次走得着实有些突然,依莫太尉还有莫卫尉那般火爆脾气,只怕不会善罢干休。祖母或许不知,早些时候圣上寿诞期间,浣凌就曾在宫前处亲眼看到莫卫尉与马典客当众发生冲突,差点没动起手来呢!”

“哦?竟然还有这等事?”

老夫人面露惊诧,神色颇为凝重地细细追问起来,风浣凌便将那日的情况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就在这里,布置成灵堂的大厅外忽然传来阵阵骚乱,隐隐听得出是有人正一路怒骂着过来。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我丞相府的灵堂前喧闹?!”

整个归元大陆都讲究死者为大,哪怕来人是当今圣上也不该肆意喧哗,因此老夫人的脸色甚是难看,亲自带着人走出灵堂去看外面情况,风浣凌自然也默默跟随在旁。

“哼,丞相府又如何?我姑母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入宫去了,怎地突然说没就没了?丞相又如何?丞相便可以不守我神龙国王法,可以草菅人命了么?!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替姑母讨个说法才行,绝不能让姑母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冤死了去!”

来人正是刚刚才被提到过的莫卫尉,当今玄帝的岳丈大人之一,莫淑妃的父亲——莫傲群。

而莫卫尉传说中的火爆脾气,倒是当场展现得淋漓尽致,让龙挽泓看了个清楚真切。

“原来是莫大人驾到,难怪会搞出如此大的动静来。可是在怪老身,没有到大门口去亲自相迎么?”

纵然心中气闷,但老夫人终究没有像对面的国丈那般不顾身份地破口大骂,只是面色十分不耐,眉心也皱成了川字。

“公主殿下言重,区区下官哪敢劳动公主殿下纡尊降贵地亲自相迎呢?便是丞相大人,向来也只有下官去巴结恭迎的份儿!”

话虽如此说,但莫傲群脸上可没看出半点的“不敢”,眼中更是毫不掩饰鄙夷厌恶。

“哼,既然莫大人如此有自知之明,老身想来也就不必再浪费口舌。今日是我长房儿媳西去的日子,前来诚心恭送的,我丞相府也诚心感恩,但若是有妄图趁机捣乱的,我丞相府也绝不会忍辱估息!”

平日甚少面露凶相的老夫人凤目一瞪,端得是威震四方,偌大的厅堂内外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即便是威武高壮的莫傲群,都不由得怔忡半晌,心道这老太婆年轻时难怪能救得先帝一命,看来当真并非浪得虚名。

“莫大人,若自母亲处论起,浣凌还应当唤您声表哥才是。母亲如今身在里面的棺柩中尸骨未寒,表哥如此行径是想让母亲死都不得安生么?”

低柔着声音打破沉默的人乃是风浣凌,她彼时正站在大厅门口的台阶上,虚扶着老夫人的手臂。

那张明明还是带着些许稚嫩的年少面孔,却莫名透出丝缕母仪天下般的威仪,竟然让莫卫尉又被震得一愣。

“你一个庶出的丫头,懂得什么!今日我若不查清姑母之死的真相,才会让她在天之灵难以安生!”

待杀人都不眨眼的莫傲群,发现自己竟然被个庶出丫头给震慑住,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抬腿便要往灵堂里冲。

陪着老夫人守在灵堂里的都是女眷,且不说于理男女授受不亲,即便当真想动手又哪里是堂堂卫尉这般武官的对手?

“还请莫大人切莫冲动行事,诚如大人所言,这里毕竟是丞相府,又有贵为公主的老夫人坐镇,就算莫家如今再如何得势,也不能枉顾礼法吧?”

完全以风家人姿态出面说话的风浣凌,倒是让老夫人有些刮目相看,且眼底原本暗淡的希冀渐渐清明起来,只觉得这个曾经不受待见的哑巴丫头,如今看来倒成了丞相府的一大希望,甚至或成为支柱依靠!

“王妃,下官知道您现在背后有澈月王给撑腰,变得身娇肉贵不比以往。但下官只不过想进去祭拜姑母,王妃又何必苦苦阻拦?”

也不知莫傲群适才的冲动失礼的浑样儿是不是故意装出来的,眼见风浣凌执意相阻,他竟转眼间换了副模样,不再如适才那般咄咄逼人,语气中还多了几分无奈。

身为国丈又位列九卿的莫傲群,显然并非真正卤莽之辈。

“若莫大人只是想入内祭拜的话,浣凌自是不敢阻拦,请。”

就算面沉如水的老夫人本不想轻易放行,此刻也说不出来什么,任由风浣凌扶着一起让出条路来。

莫傲群只深深看了眼风浣凌便拂袖阔步迈进灵堂,双眼微红地跪倒在莫雅琴的灵柩前,甚是郑重地俯视叩拜,道:“姑母,不孝的侄儿来晚了!”

磕完头莫傲群便起身径直走到棺柩前,立时又瞪起虎目,怒问道:“怎地现在就盖了棺?是连姑母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到么?还是姑母的遗容有何不妥,所以你们风家才不敢供人瞻仰?!”

依神龙国习俗,人死后至少要三日后方可盖棺,到得七日后方可下葬,具体日期会因地域和气候不同而略有改变。譬如南方酷暑之时,尸身不宜保存,便会尽早盖棺下葬;若换成北地酷寒尸身僵冷不易腐败,便可充分依照丧葬之礼进行。

莫雅琴的尸身之所以如此早便被收敛入棺内,并且钉死了棺盖,自然是因为风万全怕被有心人看出其真正死因是脖颈上的掐痕。

老夫人自是清楚这原因,但却不能对莫家人实言相告,尤其是对于面前这个擅长以脾气不好为借口肆意“犯浑”的莫傲君,更不能坦言告之,否则指不定要惹出多大的祸端来。

“卫尉大人误会了,提早盖棺乃是贱内生前特意叮嘱给我的遗愿,她只是不想被人看到死后难看的样子而已。”

一身丧服的风万全不紧不慢地走进灵堂,其实早在莫傲群入府时他便收到消息,却故意等到其进入灵堂方才过来,显然若不是老夫人没有拦住人的话,他本是不打算面对莫家人的。

“莫大人,父亲说得不错,母亲生前便最为重视仪容,怕死后面色难看也属正常。毕业失了生气者,即便浓妆掩盖,也终究不比生前鲜活美貌来得好看了。”

风浣凌今日可是将风家女儿应有的姿态演得十足,怎么看都是在为自家人努力解围,老夫人心中甚是欣慰,可是对她更为了解的风万全,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不过他现在主要心思在如何对付莫傲群,便也无暇深思。

“姑母纵是如何注重仪容,如此理由便提前盖棺未免太过于牵强,更何况说是姑母生前遗愿却只有丞相大人知晓,那岂不是大人如何说便如何是了?姑父若觉得姑母的死并无蹊跷,便开棺让侄儿验上一验,如何?”

莫傲群在接到莫雅琴死讯时,与父亲两人都觉得她的死太过突然大半有异,如今见棺柩早早落盖,更是确定了心中的猜想,自然不会善罢干休。

此言一出,风万全立时变了脸色,满面肃厉地低吼道:“胡闹!京姚尹的仵作都已然来验过,确认无异才会入殓,如今都已然盖棺,哪有再重新开棺重验的道理?你既还知道自己是我与雅琴的侄儿,怎能提出如此让你姑母尸骨不安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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