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十五年九月十五

一连几日紫禁城上空乌云密布,让人徒升烦闷。霜若一早就拉了玉茗到处转悠,想着这样走走才能把一天的精气神都提起来。

这么多年了,她们从没这样认真地看看这些宫道、这些宫墙,这里都是她们孩童时候嬉戏的地方。

眼看着就到了隆宗门,一路小跑的霜若拉着玉茗停下来,低着头找了找,指着其中一块儿青砖道:“你瞧就是这儿了,那时候公主总拉着咱们站在这儿,明明前面有这么高的宫墙,她偏能在这儿往外面望上一天。那天咱们硬拉她回去,逼急了她就蹲在这儿,刻了这四个字。”

外人看来那字迹无异于几条较深一些的划痕,可在她们眼中却永远是清晰的四个字“我要出去”。

玉茗想到这儿,忍不住笑了出来:“也只有她敢这么干,咱们最多也就心里想想。”她轻叹了口气,“如今倒是只有她出去了。”

“咱们还是惜福吧。”霜若嘴角上多了一抹苦笑,她是不敢将在公主府中的所见所闻讲给玉茗听的,以免玉茗连最后的幻想也失去了,“这么早陪我出来,困么?”

“不起来也睡不着,还不如陪你瞎转。”玉茗不以为意,轻扶着她,“咱们得回去了,要不那几个丫头又要满宫的找了。”

霜若点点头,可脚下依然慢悠悠的:“你说念月那丫头真怪,前前后后给她指了四回亲,有御前侍卫、翰林还有两个京官。她竟一个也没看上,还说要一辈子留在储秀宫伺候我。”

玉茗无奈地一笑:“回头我替你劝劝她,有你这么个皇后娘娘做靠山,哪家不得当菩萨似的供着她----”

“你听,什么声音?”霜若手上一紧,警觉地四处张望,那声音来自宫外,慢慢地近了。

“反贼攻过来了,快去通知二阿哥。”隆宗门前的守卫大喊着往里面跑,看见霜若她们显然一惊,“皇后娘娘,天理教的乱民----”

他话音未落,一支羽箭已贯胸而过,一口鲜血喷在了霜若正红色的宫装上。霜若哪里见过这场面,当时便愣在那里。

“快去通知二阿哥!”玉茗大喊一声,见侍卫已然关闭了宫门,仍有羽箭射过来,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拉起霜若就跑。

霜若被玉茗拉着一路往储秀宫疾奔,心里虽然慌乱,倒也渐渐滤出些头绪。进了储秀宫,念月神色惊慌地迎出来:“主子,天理教的乱党冲到东华门了,阿图森正调侍卫过来。”

玉茗看看四周,侍卫只有两个,倒是来了一堆太监:“他们怎么办事儿的,这么几个人怎么行。”

“别慌,他做得对。只要乱民进不了皇宫,储秀宫自然无恙。若是乱民进了宫,再多的侍卫也没有用。”霜若冷冽地道,她看看念月和玉茗,“叫人把四阿哥带过来,快!”

门外的侍卫应声而去,霜若静静地走进厅里,一下子坐到外榻上,她一手拉住玉茗,一手拉住念月:“好在皇上和三阿哥不在宫里,如妃和九格格可启程了?”

“回主子,昨儿如妃娘娘就带着九格格和太医去园子里了,临行还让奴婢转告主子,这回是给九格格调养,两三个月才回来。”念月微微叹气,本来顒琰出宫前也要带上霜若和绵忻,可霜若忽然患了风寒,未能成行。

“皇后娘娘,大事不好。”方才的侍卫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四阿哥一早跑到东华门玩儿,现在被困在那儿了。”

“什么?”霜若颤抖着站起来,推开玉茗、念月就往门外冲去。

“念月,拦住她。”玉茗拉住她,用力将她按坐在榻上,念月抱着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霜儿,我去,你在这儿等着,我把他带回来。”

霜若愣在那儿静静地看着玉茗,前一刻儿子被困的消息让她焦急万分,下一刻她就被玉茗的反应吓住了。眼前这个冷静而具有威慑的女人,还是她所认识的玉茗吗?

“不行,他是我儿子,我得自己去。”霜若正欲挣脱,却被她复杂的眼神震住了。

“如果你出了事,这儿的人一个都活不了。”玉茗用力搬开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指,抱定了决心,“我一定把他带回来,这是我欠你的,一定做到。”

还没等霜若反应过来,玉茗已经夺门而去。霜若欲挣开念月,却被念月抱得更紧了:“主子不能去,不能去啊。主子要为皇上想想,为三阿哥想想,为关外的老爷、夫人想想。”

“我不去了,你放开。”霜若静静地道,如果绵忻注定要出事,那必是宫门攻破之时,到时她也自然无法苟活,“你叫人把柴火搬进来,一旦乱民进来---”

“主子,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念月喃喃地道,她虽然不想如此,还是这么吩咐了。她知道,霜若这是在为三阿哥打算了。

“念月,是我对不起你。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却没能给你安排一门好婚事。”霜若歉然。

念月看看左右,哆哆嗦嗦地在霜若身边坐下,轻声道:“主子眼下还是别想着念月了,咱们还不知道能不能过了这个坎儿。还有一件事儿,奴婢不知道当不当讲---”

“卑职见过皇后,乱党到了隆宗门,二阿哥用鸟枪击毙了他们的首领,他们恼羞成怒,堆起了柴火,要火烧宫门。”侍卫说完又奔了出去。

霜若刚欲说话,一个带着血迹的侍卫已到了面前:“可是东华门有变数?”

“回娘娘,东华门的叛乱已经平息,华妃娘娘和四阿哥都平安无事。阿都统身中了箭,东华门现由庆祥都统把守。”

“把阿都统送到太医院救治。你先回去,皇上回来必有封赏。”霜若暗暗松了口气,不免为阿图森叹息,自己把红叶指给他,可红叶没给他生下一儿半女就重病而逝。

“皇额娘,皇额娘。”绵忻一下子扑进霜若怀里,面上带着泪痕,显然是被吓坏了,“刚才要不是母妃和阿都统,儿子就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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