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二十五年的夏末比往常热上很多,储秀宫里换上了最轻柔的薄帐,用得是最好的真丝,碰在手上凉凉的。我微微一笑,这些宫人一早摸透了我的好恶,不用提点,也会替我打点妥当。

“主子醒了,奴婢给主子弄了几样南边儿来的小吃,一会儿温上些羊奶就着用。”念月递上刚熏好的布巾,又替我披上外衣。

“皇上什么时候走的?”我淡淡地问,其实他什么时候走的我又怎会不知道。

念月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大概有一个时辰了。”她顿了顿,声音越来越小,“皇上木兰秋狄没带上主子,主子可千万别想不开。”

“我没事。”我刻意别开眼,却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这不是怕他冷落了我,而是我知道他不告而别的真正原因。

尽管他刻意瞒着我,可我还是察觉了入夜后御书房进进出出的人影。尽管他身边的人极力掩饰,可我还是发现了那些人中的太医。

知道他已命不久长,可我却连问一句都不行。老实说,我也不敢问,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的答案。他也是如此,不然也不会用这种方式同我告别。

而一早他在我额上印下的最后一个吻,就是他的告别方式。只是他没看见他回过身的刹那,我流下的眼泪。

我无声地哭了,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回头。

“主子别哭了,都是奴婢不好。皇上没带主子,可也没带别的娘娘。”念月也抹起了眼泪,“主子一哭,奴婢也想哭了。”

我看看她,微微一笑:“我没事儿,只是有点舍不得他。”

这一天迟早会来临,区别只在于是我还是他先走一步。我的亲人、朋友一个一个地离开了我,我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其实只要他们活着的时候平安、舒心就好,他们能在我身边多久并不重要。

活了半辈子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顒琰提出立绵铠为台子时,我断然拒绝了。尽管我知道这只是他的试探,可我不能让我的儿子、媳妇在尝这帝后高处不胜寒的苦果。

“外面的故人有消息么?”我轻声问,这个时候,我需要这些故人用这种特殊的方式陪我。

“有。”念月见我不哭了,赶忙从袖管里取出几封信,“公主早上送过来的。”

“她还好么?”我接过信,习惯似的问了句。其实我知道如今的蓉儿可以说好,也可以说不好。不好的是,那年丰绅殷德被人诬告谋反,一番彻查下来,谋反倒是没有,却查出先帝国丧时他背着蓉儿,同他的外室生了个女儿,这是蓉儿最容不得的背叛。而好的是,蓉儿终于学会了放手,学会了爱自己。

念月没有回答,我摇摇头,一封封地打开那些信。

羽若去了三年了,林珂为她守丧三年,如今要带着女儿回来了。只是他们不再进京,只在京郊置了两亩薄田。

顾良玉和楚秋的小儿子在镇上开了间酒楼,如今他们二人享尽了口服,心宽体胖,过着比神仙还要逍遥自在的日子。

至于玉珍,也就是曾经的玉茗,劫后余生后,我送她和阿图森离开了京城。去了十三行,那个我永远无法忘怀的地方。如今他们开了一家绸缎庄,又从善堂抱养了一个女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主子,惇亲王好像看上如心小姐了。”念月说的是绵铠和羽若的女儿如心。

“随他去吧,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不以为意地道,他们都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心思。

我看看窗外夏末的暗绿,忽然想起了我的弟弟和绿香。他们的女儿也大了,早晚有一天会因选秀来到这紫禁城,不知那时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了。

要是顒琰走了,我不知还有多少岁月要独自承担。独自面对一个又一个晨起黄昏是痛苦的,可我知道这并不孤独,我还有绵宁、绵铠、绵忻,还有那么多不能见面,却互知安好的朋友,他们连同顒琰,一直都在我的心里。

二十五日后,顒琰崩于避暑山庄,传位太子,谥号仁宗。太子绵宁为避名讳,改名旻宁。

是年十一月,奉皇太后钮祜禄霜若居寿康宫。

是年十二月,奉太后懿旨,立佟佳氏为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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