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的树叶已落尽,满城青砖黛瓦显的愈加清冷。玄女湖沉静的如一面镜子,涔水河畔的清晨也没有往日那般热闹,不过慎王府却越发欢闹起来。

下人们盼了多年,终于把张侧妃盼成了张王妃。虽然她以安宁郡主需要调养身体为由,谢绝了各豪门贵府女眷们登门道贺,但太师府的女眷们却不在此列。

关氏决定等过了淑贵妃的生辰再启程回绛州,可呆在太师府又被吴氏催着一起料理家事,关氏烦的不行,在送走夫君儿子后索性带着想逃离太师魔掌的张晚筳住到慎王府去了。

她二小姑子是王妃,来慎王府住几日怎么了?

张晚筳一到,卓暮云便来了精神,两个姑娘让人在竹园绑了秋千,珮兰院和竹园整日欢声笑语。文廷玉和李传风的晚饭也日日光明正大跑到慎王府用完再回文宅,隔三差五的宁王还会带着述瑶来做客,弄得慎王府的下人见宁王的次数比宁王府的下人还多。

宁王府的下人颇为不满,自己家的主子和未来王妃都不爱回家,同样是在王府当差,主子这样显得他们十分无能,免不了在遇见别家王府下人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有时候还会拌几句嘴。

这一日,慎王府一早便收到了一张拜帖。消瘦呆滞的门房接过守卫送进来的拜帖看了一眼,并没有像往日一般将拜帖随手扔在桌上,什么时候见到长史什么时候才交上去。他看着拜帖上烫金的西凉文,慢吞吞地穿好鞋,一步三晃地亲自将拜帖送到了长史梁仁甫的房里。

“老孙啊,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可是门房有什么事?”梁仁甫的眉毛又粗又密,鬓角和胡子连成一片,说起话来胡子直抖。

“西凉人送来的拜帖,想是来拜见郡主的,我就赶紧送来了。”

梁仁甫闻言忙起身接过拜帖看了一眼,帖子上说想在三日后到王府拜见,西凉英王项斯泓亲自来。

“西凉大皇子亲自来,这可马虎不得,你跟我一块儿去禀告王妃。”

“我就不去了吧。”老孙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

“老孙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一天没精打采的也没个王府门房的样子,咱们王府现在跟从前不同了。从前王爷不爱回来,刘氏又是个不好相与的性子,所以咱们王府门庭冷清。可你看看现在已经是咱们张王妃当家了,这些日子一波一波的人来咱们王府拜访做客,你总这么耷拉个眼皮怎么行呢?”

“知道了知道了,我回去就泡壶茶精神精神,行了吧?”老孙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转身走了,梁长史无奈地摇摇头,捏着拜帖去前厅等着,不一会儿做了慎王正妃的张氏就带着关氏一起到了。

梁长史将拜帖递给张氏道:“王妃,西凉英王亲自来,咱们王府应好好招待才是。”

梁长史心绪有些激动,他只管文活不懂军务,若不是受过李王妃恩惠慎王念旧情,早就被遣回家了。王府这些年门庭冷清,他的日子也过的淡淡地,如今终于有用武之地了,还是李王妃的娘家人,梁长史忽然觉得日子是有盼头的。

张氏打开帖子看着,点头道:“英王不算外人,以家宴款待就好。”

梁长史垂首应是。

“咱们许久没办过宴席了,如今府上人手也不够,等下你差人去太师府请二夫人来一趟。”

关氏闻言难过道:“哎呦喂,没被人了?非的老二家的啊?我这才躲了几天清净哟!”

张氏笑道:“左右躲哪儿都是无用,大嫂你就认命吧!”

梁长史也跟着笑了一会儿,才道:“梁安脚程快,太师府的差事就让他去吧。”

张氏接到册封王妃的圣旨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捏着卓暮云给她的名单,将刘氏和一些近两年被进到王府来路不明的人都赶了出去,如今剩下的都是知根知底十分忠心的旧人,日常虽然够用,但办一场接待异国来使的宴席,就有点困难了。

梁安是梁长史的亲儿子,属于尽忠职守绝无二心的自己人,于是张氏点点头应了,又道:“西凉使团住在哪儿?官驿吗?”

“是。”

张氏合上拜帖道:“你亲自走一趟吧,等下让严霜备两车礼跟你同去,家宴的事儿等你回来再议。”

总算是有事儿做了,梁长史高兴的胡子直抖,张氏见他一脸雀跃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这些年委屈梁长史了,往后的日子也劳烦你多辛苦,王府的人手要添置,待王爷和世子回来,咱们王府也该摆个赏梅宴请各府热闹热闹了。”

梁长史闻言忙道不辛苦,脚底生风的回房写回帖去了。

卓暮云收到项斯泓要来看她的消息没什么反应,她正忙着为淑贵妃的生辰礼发愁。

采薇坐在一旁拿着剪刀正裁着一块火红的狐狸皮毛,撇了眼卓暮云道:“早前让你想,你就是不想,一味地往后推,现在知道着急了?”

卓暮云将脸贴到小几上,自暴自弃道:“送礼太难了。”

采薇忍着笑,道:“有什么难的,尽心就好了,贵妃娘娘不在意这个。”

“姐姐送什么了?”

“东海木合乐师最新的三味线琴乐谱。”

“三味线琴?”

“东海的乐器,贵妃喜欢弹三味线琴。”

“哦,这琴很贵么?”

采薇看了看卓暮云道:“贵是不贵,不过你就别想着送三味线琴了,贵妃有一张陪嫁的琴,这么多年就算得了再名贵的琴她也不看一眼,只弹那张陪嫁的琴。”

卓暮云闻言来了精神道:“有故事啊?”

采薇扯过卓暮云的胳膊,让她双手交叠,将剪好的狐狸皮毛在她手上裹了一圈,正好合适。采薇满意地点点头,又开始在脚边的箱子里翻准备缝做内里的绒布料,淡淡道:“还有闲心打听?贺礼想好了?”

卓暮云顿时不说话了,呆呆的出了一会儿神,忽然跳下了地喊了声冬陶。

“哎!来了来了!”冬陶捧着一篮子五颜六色的丝线掀开帘子跑进了屋,道:“怎么了郡主?”

“我要出门逛逛,你去问问晚筳要不要同去。”

“出门?去哪儿?”

“去看看给贵妃的贺礼。”

“哦,奴婢这就去。”冬陶将丝线放在采薇旁边的桌上道:“采薇姐姐,新来的丝线放这儿啦!”

“嗯,你快去吧,”采薇将手中的活计放下,拉着卓暮云进了里间,帮她换了身牙白色鱼莲纹交领琵琶袖上衣和海棠红百褶下裙,配了条兔毛领牙白色斗篷,脚下一双鹿皮小靴,正是锦衣阁锦瑟姑姑亲手为卓暮云做的一整套初冬装,毛茸茸的兔毛领将脖子捂的暖呼呼的。

卓暮云接过手炉,她对盛京城大家闺秀繁琐的装扮已经习惯了,只是走起路来依旧带风。好在张晚筳也是一样的性子,两人一阵风似的快步走出内院,在二门外上了马车,无影绷着脸依旧一身车夫装扮,追风带着六个王府护卫神清气爽的骑着高头大马,一行人朝涔水河方向去了。

两个姑娘挽着对方的胳膊,沿着涔水河边的铺子一家一家的逛着,终于在一个时辰后在文珍阁挑中个独一无二的东海双面彩漆嵌螺钿宝梳,卓暮云让晴好按原价付银子,掌柜却认出卓暮云的身份死活不收。

大爷嘱咐过,慎王府安宁郡主的银子不能收,否则二爷要翻脸的。掌柜一脸为难的求着晴好,他在文家干了一辈子,可不想临近荣休却丢了差事。

晴好攥着银票也十分为难,郡主挑好东西就拉着晚筳小姐去隔壁左记歇脚吃饭去了,她哪敢做主不付钱啊?

一个打工的掌柜,一个王府的侍女,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半天,最后决定先记在账上,什么时候郡主说通了文二爷,再来付银子结账。

卓暮云和张晚筳二人本是想到楼上雅间用饭的,却在穿过大堂的时候听见边上一个薄唇男子声音洪亮极其兴奋地向与他吃酒的粗壮汉子道:“听说了吗?成远伯府昨日闹的鸡飞狗跳!”

两个姑娘闻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停住脚步,在那汉子隔壁桌坐下,飞快地点了四个菜,各自端着茶杯装模作样的喝着。

“快说说,到底是什么热闹?”

薄唇男子兴奋道:“哎呦喂,说出去可是见不得人的丑事。成远伯府那个浪荡子你知道吧?”

“卢璨啊?他又闯什么祸了?”

“这回可闹大了哎,他喝醉了酒把成远伯夫人的侄女给糟蹋啦!”

“嗨,我还当什么事儿呢,黄家那丫头住在伯府都多少年了,表兄表妹的说不定早就有了首尾呢!被撞破了而已有什么可奇怪的。”粗壮汉子不以为然道。

黄家丫头?卓暮云忽然想起跟着卢琬的那个叫黄宁的姑娘,于是询问的目光看向张晚筳。

张晚筳凑近卓暮云悄声道:“就是她,黄宁,她爹败光了家产拉着她娘跳了河,她就被成远伯夫人黄氏接到伯府去了。”

“哦,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

张晚筳白了一眼道:“你也没问啊,一个破落户的破事儿有什么好说的,行了行了,接着听。”

两人继续竖着耳朵挺热闹,果然那薄唇男子继续高声道:“什么呀!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知道那二人是在哪儿被撞破的?”

“左不过是伯府哪座院子,不过不管哪座都是人家卢大公子自己府上,和小娘子在哪儿玩儿不行啊!”粗壮汉子说完一脸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薄唇男子也跟着笑了几声,喝了口酒低声道:“我那婆娘在伯府做活,昨晚上回来跟我说啊,卢璨想要糟蹋的根本不是黄家姑娘,而是他嫡亲的堂姐,已故卢泽将军的女儿卢大小姐!”

粗壮汉子一口酒喷了出来,卓暮云和张晚筳也双双瞪大了双眼。

薄唇男子对粗壮汉子的反应十分满意,继续道:“那个卢璨前日彻夜未归,在花船上喝的昏天暗地,昨日晌午才回,醉醺醺地在园子里撞见了卢大小姐,谁知道他中了什么邪,弄了勾栏里的那种药掺到了卢大小姐的饭食里,天还没黑呢就闯到了卢大小姐房里想要”薄唇男子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

粗壮汉子闻言奇怪道:“那怎么变成黄家姑娘了?”

“说来也是活该,那黄家姑娘仗势欺人,隔三差五就跑到卢大小姐院里兴风作浪,那日见卢大小姐饭菜不错就给吃的一干二净,哪成想里面被卢璨下了那种药,哎呦喂,发现的时候那一屋子乱的哟,裙子肚兜裘裤碎了一地,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子味儿!”

粗壮汉子摸了摸下巴,道:“黄家小姐我老远的见过一次,花苞儿似的怜人,倒是便宜了卢璨那个草包囊货!这回出了事儿,得娶过门了吧?”

“娶什么呀!”薄唇汉子道:“卢璨搞的那药劲儿太大,疯狗似的把黄家姑娘给折腾死了!”

“呸!这个卢璨真是禽兽不如!”

“可不是么,我婆娘当时看的一清二楚,那黄家丫头浑身没一块儿好地方,那地儿都快”薄唇汉子面露不忍,降低了声音道:“那地儿都快被折腾烂了!”

粗壮汉子惊讶道:“不会吧?卢璨那活儿这么生猛?”

“嗨,你去勾栏打听打听卢家公子的大名就知道了,”薄唇汉子笑道:“卢棒槌!”

“卢棒槌?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喜欢用棒槌玩儿呗!”

粗壮汉子眯了眯眼,凑近薄唇男子道:“这你都知道?难不成你也是勾栏的常客?老实交代,不然我这就去告诉你婆娘!”

“胡说什么?我从来不去那种地方,这事儿成远伯府对外瞒得好,咱们光知道伯府一年不如一年,银子如流水的被卢璨折腾出去,却不知道这银子最大的花销,都拿去给卢璨填人命了!”

粗壮汉子顿时来了精神,问道:“卢璨以前也折腾出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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