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阁送信的飞鸽离开的第五天,正是淑贵妃的生辰。盛永帝下旨在合庆宫设宴,不过能赴宴的人不多,除了各国来使就只有一些皇亲国戚而已。

作为盛永帝为数不多的血亲,慎王府自然在列,只是慎王和世子不在,王府能出席的只有女眷。五国来使占了宴席一大半的位置,盛永帝觉得自己的气势不是很足,于是以思念师长为由,下旨允许张太师携全家老小一同进宫赴宴。不过当张氏和关氏带着两个姑娘刚出慎王府大门的时候,就被面无人色的梁长史拦住了去路。

梁长史哆哆嗦嗦的把信交给张氏,是东境的飞鸽传书,世子在潮州府临海县遇到海匪,重伤坠海生死不知。

与急的团团转的关氏不同,张氏倒是十分镇定。她先是吩咐梁长史往宫中送信,然后又让人送关氏母女回太师府与太师一同入宫,最后迅速清点了一队人马,由宋奇带队直奔临海。

只是她没想到,卓暮云没听她留在王府等消息的话,而是带着采薇和追风三人,连同文廷玉和李传风追上宋奇一道往临海去了。

消息分别传到红鸾阁和成远伯府,述瑶和卢珊皆是十分震惊。

按时间来算,宪王让尉迟旌雇佣长生谷失败,就算立刻找到了买家做生意,也不会这么快就赶到临海去,而世子现在确实出了事,要么是真碰巧遇上了海匪,要么就是宪王做了双重准备,早就派人去了东海设伏。

九宫山的人向来不信巧合之说,是以师兄妹三人没有一丝犹豫立刻动身出发,无论宪王出于什么目的想要世子的命,他们都必须找到世子。之所以这么做,不止是因为卢珊托秋明传来的那句:“所谋之事若想成功,世子的命至关重要”,更重要的是世子对他们真心相待,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理。

一路疾行,赶到潮州府的时候,众人皆是一脸风霜疲惫不堪,他们顾不上休息,绕过潮州连夜直奔临海而去。

临海县如其名,三面环海北部背靠一座日照山,是大盛国境最东,与东海的青之芥群岛隔海相望,自大盛开国以来便是两国最重要的通商口岸,富庶非常。直到两年前东海遇灾,海难风暴将青之芥群岛毁去一半,潮州府境内十六个县中九个靠海的县也都造了灾,最严重的就是临海。整个潮州近万人流离失所,夏季的炎热也让瘟疫蔓延开来,不少人为了活下去干脆加入海寇,将挨着潮州的几座州府搅的鸡犬不宁。

闹到什么地步呢?原本奉旨前来赈灾的钦差一连死了三个,盛永帝雷霆震怒,将淳王派到了潮州。淳王一到便带着亲兵围了潮州府衙,先是抓了贪墨赈灾银的潮州府台柳昌庆等人,然后将灾民划分两处安置,健康无病的,由朝廷出银子供吃供住雇佣他们修复家园,有病的挪到别处由太医院和济世堂医治。

在赈灾的同时,淳王还将那些烧杀抢掠的海寇一网打尽,而当时作为淳王的副手带兵剿灭海寇的,正是慎王世子宋谦。

虽说海寇本就残忍猖狂,经常将沿海的渔村屠戮殆尽,但这里面也不乏一些走投无路的灾民一时糊涂,原本世子是想给他们一次机会,只要是灾民出身弃暗投明就一概不究,还给他们分田地房产重新开始,可还是有不少灾民不愿回头。

对海寇来说,不仅是朝廷的炮火无情,淳王和世子也成了他们的头号仇人,残余的百十来个海寇苟延残喘中也不忘找机会寻仇,发了毒誓只要淳王和世子敢踏入潮州境内,就让他们有去无回。

可是这话在大家眼里都当不得一个笑话,就那百十来个流寇想近淳王和世子的身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宋奇颇为不解,他们哪来的本事伏击世子让他坠海失踪呢?

到底是军旅之人,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于是李传风好心的向宋奇解释,有种东西叫披着羊皮的狼,意思就是披着海寇的皮,到底是不是海寇那谁知道呢!

宋奇恍然大悟,一踏进潮州就警惕非常,在接近临海县的时候更如猎鹰一般注意着夜色中的动静。

众人抄近路从日照山东侧进临海,崎岖的山道一边是断崖和海,一边是黑压压的密林。李传风耳力非凡,仔细得分辨着海浪风声中掺杂的声音,他与夜色中视力极佳的宋奇配合的很好,众人听着二人的号令前进。

一个巨大的海浪拍在山石上,李传风耳朵一抖,忙挥了挥手中的火把示意众人止步,宋奇环顾四周,他看不到人影,但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宋奇打了个手势,众人立刻熄了火把跳下马,熟练的三人一组背靠着背悄无声息的分散开来,烟罗见状忙拔剑护在卓暮云身前,文廷玉和追风几人护在外围,采薇也扶住卓暮云,将月光寒塞进了卓暮云的手里。

李传风抖了抖耳朵辨别了方位,朝宋奇打着手势表示人是从密林方向来的。宋奇当先提着剑伏低身子缓步向密林靠近,只见远处影影绰绰越来越近,那些人手中的刀剑泛着寒光,卓暮云迎着海风打了个寒噤。

采薇见状忙搂着她的肩紧贴着悬崖边的一块巨石,烟罗依旧横在二人身前,薄唇抿得紧紧地,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刀剑碰撞的声音。

“噗通”,有人跌落悬崖掉进海里。

“噗嗤”,有人被刀剑捅了个对穿。

“啊啊啊”,有人被砍断了胳膊倒在地上哭喊着,血腥味儿越来越浓,随着海风窜进卓暮云的口鼻。

前方打斗声越来越烈,倒在地上的人越来越多,追风越发有些急躁起来,抽出剑上前一步却被李传风拦下,道:“不用去,宋奇的人无事。”

宋奇带的是淳王麾下身手最矫捷配合度最高的夜袭队,多年的配合作战默契十足,身上又带了李传风偷偷给的独家药粉,谈不上无敌,但等闲是冲不过他们这一关。

果然,李传风话音刚落,前方打斗声渐渐停了下来,宋奇提着滴血的剑大步走回来,道:“穿着海寇的衣服身手却不怎么样,可惜出手太重只留下两三个活口。”

言罢身后四五个青年小将提过来三个断了胳膊搜过身的海寇。

文廷玉蹲下身,往三人的嘴里各塞了一粒药,又掏出一包止血药粉让小将给这三人草草包了,留着他们的命等到了落脚处再行审问,他打量着三个人皱眉道:“不是海寇?”

“不是,面皮白净手上没有老茧,下盘不稳兵器挥起来也软绵绵的,咱们的人连个皮儿都没破,真他妈奇了怪了。”宋奇啐了一口。

卓暮云问道:“会是这些人伤的哥哥吗?”

宋奇摇头道:“不应该,这些人的身手根本没法靠近世子,这次世子带的人虽然不多,可个个都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人,尤其是宋成,他的身手与我不相上下,除非他死了否则没有人能伤到世子”宋奇的眼神黯淡下来,世子既然已经坠海,那宋成十有八九是没了。

“如此说来,方才这波人来的就更奇怪了,”卓暮云沉思道:“他们既然有能力伤了哥哥,为什么不派同一波人来埋伏?”

文廷玉闻言抬头看了看身后的悬崖,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众人忙翻身上马,一路竟相安无事的翻过了日照山,在黎明时分抵达临海县北门,却老远的瞧见一个小沙弥站在城门外不远处。

李传风觉得这小沙弥十分眼熟,凑近卓暮云道:“我怎么觉得在哪见过?”

卓暮云愣愣的看着朝自己挥手微笑的小沙弥,道:“惠通大师的徒弟,好像叫明然。”

“啊?谁?”李传风有点懵。惠通大师?普渡寺那个老秃驴?他不是在晋阳么?

文廷玉跳下马,快步到明然跟前道:“明然小师父怎么在这里?”

明然笑道:“自然是师父在这里。”

“惠通大师?”

“是,”明然双手合十,缓缓道:“师父受东海佛光寺之邀讲经归来,十日前于海上救起一人,正是慎王府那位世子殿下。”

没有进临海城,明然带着众人从日照山的中路上山,走了一个时辰才在半山腰一座只有三进院落的小佛寺前停下,泥土矮墙和古朴的木门上,牌匾上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晨光寺。

明然让其他人在外面守着,直接带着卓暮云、文廷玉、李传风和宋奇进了后院的一间禅房,房门一推开,一股子血腥味儿混着海腥和霉味儿冲了出来。

世子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一张俊脸毫无血色,透过胸前薄薄的衣衫能看清渗透了血的棉布,卓暮云拉了拉世子的手,见他毫无反应眼圈一下就红了。

明然道:“我师父不懂医术,临海县也没有好大夫,只要到潮州济世堂请大夫来看,潮州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就要三天。不过那位胡大夫说世子伤的重又浸了海水,以他的能力很难治好,不知道文大夫有没有把握?”

文廷玉示意李传风将卓暮云带到一旁,自己在床边坐下,动作很轻的将世子的手放在膝上,皱着眉头搭脉。

屋里安静的只能听见宋奇粗重的呼吸声,李传风回头瞪了他一眼,宋奇忙把嘴捂上。

他没想到世子被救上来了,虽然昏迷多日但他相信文廷玉的医术可以保住世子的命,为什么?因为就连他的主子淳王,最讨厌文廷玉的淳王,提到他的医术都没话讲。

时间过的出奇的慢,宋奇觉得像是过了一年那么久,才见文廷玉将世子的手放回原位,从怀中掏出一个蓝色的小瓷瓶倒出几粒药丸塞进世子的嘴里,道:“若是晚来一天,他的命就保不住了。”

宋奇高兴起来,“需要末将做什么,先生只管吩咐!”

“我需要看看伤口再说,”文廷玉示意李传风帮忙,二人十分默契轻手轻脚的褪去世子的衣服,用剪子剪开缠在伤口上的棉布,大家看着伤口又是一阵沉默。

世子正面腹部中了一刀,伤口很深,背部右肩到左腰一道极长的砍伤,李传风看着两个伤口皱着眉,左撇子?

“师兄?”

文廷玉点点头,一边将药粉洒在世子的伤口上,一边道:“先在背后偷袭,又在正面补了一刀。”

“卑鄙!”宋奇咬牙切齿道。

卓暮云眯起眼睛,沉声道:“哥哥的身手我们都知道,若不是背后偷袭,根本不会将他伤成这样,而能从他背后下手的必定是他不会防备的熟识之人。”

李传风看着涌出血的伤口,疑惑道:“十天了怎么还出这么多血?是不是兵器上抹了伤臭丫头的那种毒?”

“不是,师祖母的留下的笔记中记载了,海水中杂质太多,浸过海水的伤口本就不易愈合,若是不及时处理还会引发感染而丧命。他的伤口已经发炎感染,所以我说咱们若是再晚一天,就是师祖母在世也救不了他了。”

二人小心地将伤口包好,文廷玉写了方子交给李传风,向宋奇道:“别人我不放心,劳烦宋将军护我师弟去一趟潮州济世堂,快去快回。”

“是!”宋奇向文廷玉拱手。

“我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李传风将药方叠好塞进怀中,揽着宋奇的肩膀就往外走,嘴里碎碎道:“哎呀我师兄都说没事了你就不要拉长着脸了,不然外面的弟兄还以为世子爷不成了呢!”

宋奇闻言抹了抹胡子,努力的挤出一个轻松的表情。

“行了行了,咱俩得快马加鞭快去快回,一路上有劳宋兄了!”

二人边说边快步离去。

明然朝文廷玉道:“既然已经无碍,师父正前面的禅房,文大夫可要过去?”

文廷玉点头,向卓暮云道:“云儿,你留下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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