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放心”。卓暮云应声走到床边坐下,文廷玉便跟着明然到了惠通的禅房,慈眉善目的老方丈正在房中诵经打坐,听到动静睁眼道:“如何?”

“性命已无大碍,多谢大师相救。”

“有人打盹儿落错了棋子,”惠通笑道:“老衲不过是遵从天意而已,不必言谢。”

文廷玉听得云里雾里,问道:“方丈的意思是?”

“亡羊补牢犹时未晚,无妨无妨,”惠通将手中的佛珠递给文廷玉,道:“待那位施主醒了,劳烦你将这佛珠送给他。”

“方丈为何不自己送?”

惠通起身道:“老衲来的匆忙,普渡寺中好多事还没做完,既然那位施主已无大碍,老衲今日就启程回晋阳去了。”

文廷玉更加不解:“方丈不是受东海之邀讲经么,即是受邀自然有所准备,为何来的匆忙?”

“呵呵呵,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问东问西了?真是没有小时候可爱了,”惠通捻着胡子开门就要走,一只脚刚迈出门又回头道:“跟那位施主一同捞上来的还有几个人,不过他们是没有佛祖庇佑的普通人,停在后面柴房中还没有下葬,你看过了便安排他们入土吧,等回了晋阳老衲会再为他们诵经超度的。”

文廷玉起身拱手道:“是。”

惠通一溜烟没了踪影,晌午一过便带着几个小徒弟下山回晋阳去了。

文廷玉把惠通的话跟卓暮云讲了一遍,两个人站在佛光寺门口看着惠通的背影,一个脑袋两个大,这和尚怎么神神秘秘的?说的话真是越来越让人听不懂了。

柴房中并排停着七具尸体,尸身已经发胀,幸好现在是冬初腐败的慢,若是夏日可没法近身了。

宋奇的两个副将看着面不改色蹲在文廷玉身边打下手的卓暮云,这位安宁郡主可真是女中豪杰啊!

“你们看仔细些,这几个人里可有宋成?”

两个副将忽然醒神,异口同声摇头道:“没有,这里面有两个是世子的近卫,剩下那五个没见过。”

追风用剑翻看着其中一具尸体道:“皮肤黝黑,手上老茧,腿粗而壮,身上有几道旧伤,是炮火伤,应该是船上的海寇。”

无影踢了踢脚下的尸体道:“这个也是。”

两个副将闻言将剩下三个不认识的尸体检查了一遍,道:“这三个也是,都有炮火伤。”

炮火伤的海寇,应该就是两年前跑掉的那一波人了。

文廷玉拉着卓暮云站起身,指着小将说讲过的两具尸首道:“这两位皆是背后偷袭一刀致命,不过不是左撇子。”

其中一个副将闻言疑惑道:“左撇子?”

“哥哥身边有没有人是左撇子?”

两个副将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摇头道:“没有啊,世子身边那些近卫,我不记得有谁是左撇子。”

卓暮云又道:“两年前你们也跟着淳王和我哥哥来过潮州吧?”

“来过,不过当时是兵分两路,我们是保护殿下守在潮州府的,世子带的是自己的亲兵出的海。”

“那当时我哥哥带出海的亲兵有没有左撇子?”

两个小将一时语塞,那么多人他们哪知道呢?

文廷玉劝道:“云儿,这两位将军是淳王殿下的得力干将,对世子的了解自然不多,你不要着急。世子虽然还在昏迷,可他早晚会醒的,这几个人身上既然没什么可用的线索,不如早日处理掉,我们眼下要做的就是照顾好世子。”

“好,”卓暮云点点头,任由文廷玉拉着回禅房,让采薇和烟罗伺候着洗了澡换了衣裳,顾不得休息跑到世子房中守着去了。

追风带着几个小将在山腰的空地上架了柴火,将那两具世子近卫的尸首烧了,殓好骨灰装在陶罐里,等回盛京后带他们回自己的家入土为安。

至于那五个没名没姓的海寇,连墓碑都没立就地草草掩埋了。谁会为贼人立碑呢?没挫骨扬灰就不错了。

晨光寺不止小,还一个僧人都没有,破败的不像样子,不大的厨房里除了惠通师徒五人留下的野菜野果外什么都没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采薇掐着腰站在厨房门口哀叹一声,匆匆跑回屋写了一张单子,连带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交给两个小将,吩咐他们去一趟临海县城将要用的东西采买回来。

没想到他们进了一趟县城,一道“采买”回来的还有身负重伤的宋成。

宋成是被人抬着上山的,右胳膊被齐肩砍断,文廷玉脉都没搭,一见那伤势就十分沉重地摇了摇头,救不了了,他现在还能强撑着喘气,是因为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事。

抬宋成上山的几个小将身上也挂着彩,闻言都垂着头开始掉眼泪,卓暮云咬了咬嘴唇,半跪在床前俯到宋成耳边轻声道:“宋成,我是安宁郡主,我的哥哥,你的世子殿下无碍,你可以安心了,谢谢你。”

卓暮云话音刚落,宋成的便吐出最后一口气,头一歪去了。她颤抖着手合上宋成微微睁开的双眼,脸贴在床上无声的哭了起来。

虽然在晋阳宋成就跟在世子身边,可他话十分少,几乎让人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以至于卓暮云听到他的名字都对不上这张脸。宋成看起来没比世子大几岁,不知道他是谁家的儿子,可曾娶妻有没有心上人?

“云儿,”文廷玉将卓暮云扶起来坐下,柔声道:“你哥哥还昏迷着,你是他们的郡主,大家现在都要暂时听你的吩咐做事,你要坚强起来。”

卓暮云接过文廷玉的帕子,擦了擦脸,哑着嗓子道:“你们身上都带着伤,让我师兄为你们看一看,今日就都好好休息吧,有什么话什么事都等到明日再说。”

“是,”小将们应道。

卓暮云点点头,带着烟罗回了世子的禅房,文廷玉留下为几个小将治伤,这一治就治到了半夜,小将们知道他不是外人,治伤的过程中七嘴八舌的把这些天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他们巡检完官屯守军,为了加快速度便改为坐船途径临海往丰营驻军的方向去,在临海港口补给的时候,救了一个被几个脚夫围殴的男人,世子一见那男人就十分高兴,说找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他竟在临海。

卓暮云原本静静听着,闻言疑惑道:“找人?从没听他说过在找什么人啊?”

文廷玉点头道:“小将们说,他们也不清楚是什么人,不过宋成好像认识那人,应该是旧相识便没再多问。”

“让我猜一猜,这人是左撇子吧?”

文廷玉点头道:“就是他请世子到船头去单独说话,等众人听见宋成大喊的时候,世子已经坠海了,那人打不过宋成便跳下了海,宋成想要跳下去找世子,却被人从身后砍了一刀,他们才发现船上的船工都被海寇替换掉了,还有不少海寇正在登船。”

卓暮云皱眉道:“船工被替换掉了?即便船工不是自己人,也应该是官屯军的人,世子不可能如此大意。”

“是,我也是怎么想的,于是问了他们,他们说一开始确实是官屯军的人,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了,大约是在临海靠岸之后。”

“官屯军”卓暮云道:“训练有素的海军断不会被悄无声息的替换掉,官屯军是谁的人?”

文廷玉眸色微闪,嘴角微微挑起,道:“守将全书成,他的表姐正是左丞刘知远的夫人。”

“呵,怪不得”卓暮云手指轻轻敲着茶杯边缘,喃喃道:“眼下收集证据怕是有些晚了,人手也不够呀”

“传风明日会从潮州文盛昌带信鸽回来,这次我们不能靠自己了。”

“好,慎王也该为他这个唯一的儿子操操心了,只是那个男人的身份宋成没了,只能等着世子清醒后亲口说了。”

“退烧之后就会醒了,”文廷玉突然皱起眉头道:“说来也奇怪,若是旁人早就没命了,世子竟然还活着,这实在让我很不明白。”

卓暮云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卢珊说的莫名其妙的话,还有突然莫名其妙的惠通,道:“谁知道呢,佛光普照吧。”

“要不,现在就把惠通大师留下的佛珠给世子戴上?”

卓暮云摇头道:“那怎么行?大师说了等人醒了之后,师兄你身为医者怎么能不遵医嘱不遵佛嘱呢?”

文廷玉甩甩头道:“九宫山遵佛嘱,说出去要笑掉大牙了。”

“都是神明,神意不分佛道,要不是祖母遵佛嘱把你送到九宫山拜师,你能长到这么大么?”

文廷玉闻言忽然凑到卓暮云眼前,嘴角笑纹舒展,浓密的睫毛轻颤,笑道:“遵佛嘱也没什么不好,若是不遵,今生你我可就遇不见了。”

他诊了一天的伤员,虽然已经沐浴更衣过,可身上还是沾染着淡淡的药香,鬓角和额头的碎发沾在脸侧,一双明亮的眸子中只倒影着自己的影子,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握着自己的手,卓暮云忽然觉得不管外面有多可怕,只要他还在,一切就都好。

文廷玉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多日的奔波让她瘦了许多,容貌变得更加冷艳,若是旁人见了定会觉得是个难以靠近的冰山美人,可他们都不知道,这双眸子只有在看着他的时候才会如九宫山三月的春光一般。

文廷玉望着那双眼眸,喉结微动,心下莫名燥了起来,不由自主地起身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她的额头被屋中的地龙熏的温热,他的嘴唇微凉而柔软,忽然的触碰让两人双双愣住,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化开。

窗外下起了雪,两个人突然红了脸,躲闪着对方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窗外,只是交握的两只手仍旧没有分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文廷玉轻声道:“云儿”

“嗯。”

“以后不要再叫我师兄了,好么”

“那叫什么?”

“都好,你想叫我什么都好,只是不要再叫师兄。”

“人家会笑话的。”

“云儿怕他们笑话吗?”

“有那么一点点”

文廷玉忽然回过头,认真地看着卓暮云道:“可是我真的很想听你叫我的名字,你若是怕,那就在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好不好?”

卓暮云看着一脸紧张又期待的文廷玉,她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她不想让他失望,于是深深地喘了两口气,声音微颤唤道:“廷玉”

文廷玉浑身一僵,心里面痒痒的,禁不住道:“再唤一次。”

卓暮云有些窘迫,这人什么时候学会了得寸进尺了?她忽然有些急,声音也不再颤抖,只不过仍是柔柔的:“廷玉。”

眼前的少女脸色红得像樱桃一般,文廷玉笑道:“再唤一次。”

卓暮云一滞,忽然见他眼中闪着狡黠的光,生气道:“不唤了不唤了!”

文廷玉拉住起身要走的卓暮云,笑道:“好云儿,再唤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不好!不唤!”卓暮云抽不出手,只好顺势推他,赌气道:“你快走快走,我要睡觉了!”

文廷玉沐浴后本就穿的单薄简单,被她一推领子一下散开,白玉一般的锁骨露了出来,文廷玉将她的两手温柔地钳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领子,不怀好意的笑开来。

卓暮云见状一下子不敢动了,一张脸涨的通红,磕巴道:“你你你,你故意的你!”

文廷玉放开卓暮云,拍了拍她的头,意味深长的撂下一句:“早晚的事”,转身拿起放在一边的斗篷扬长而去。

卓暮云气的一整晚都没睡着,第二天顶着黑眼圈没精打采的坐在桌前,吓的烟罗以为她中了尸毒,拽着文廷玉来给她诊病。

谁知道卓暮云一见文廷玉笑的一脸春风的进来,鼓着腮转身就走了,文廷玉也没说什么,跑到世子房里喂药去了。

烟罗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有些不知所措,采薇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得烟罗一股无名业火升起,连吃了四个拳头大的肉包才解气。

临海不好玩,她再也不想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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