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的青砖黛瓦尽被白雪覆盖着,家家户户都点了地龙关紧了窗。文德门不远处的一家酒楼二楼的窗子却大开着,一位美貌清瘦的少女正依窗而坐,一双美目定定的望着文德门发呆。

她直直的望了一个多时辰,直到见到一架十分宽敞的黛青色马车被二十几个带刀将士护着进了城,她的眼泪缓缓落下。

不是棺木,不是与雪连成一片的白,卢珊终于松了口气,才发觉手中的茶盏已经冰凉。

秋明抱着斗篷道:“大小姐,回吗?”

卢珊闻言转过身,秋明见她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吓了一跳,忙放下斗篷将帕子递了过去,卢珊接过帕子道:“无事,回吧。”

“大小姐,要往慎王府递帖子吗?”

卢珊闻言沉默片刻道:“年关将至,郡主对我有恩,确实应该带着年礼去拜访。卢璨快要过堂了吧?”

秋明道:“伯爷昨日去堵了刑部朱宽朱大人的门,希望能年后再审,哪怕在牢里也让小伯爷先将这个年过了。”

“哦?朱大人应了?”

秋明摇头道:“哪能呢!朱大人说小伯爷的案子三天前就由圣上谕旨移交到宗正寺由张大人主审,旁人不得过问不得干涉,伯爷一听就晕过去了。”

“张大人雷厉风行又有圣上撑腰,想必会在年前将案子审结,就算是卢琬求到宪王那儿也没用了,成远伯府这个年算是过不好了。”卢珊起身让秋明将斗篷披上,道:“宜早不宜迟,明日就递帖子吧,若是丧事在身就没办法登王府的门了。”

“是,奴婢明日一早就去。”

卢珊沉默片刻又道:“一会儿你去一趟堂口,让熊成明日与我一道去。”

秋明一边应是,一边扶着卢珊离开。

世子平安归来,慎王府上下都喜气洋洋的,大红的灯笼提前就挂上了,就当是冲喜,希望来年王府所有人都能平安喜乐。

张氏坐在榻边皱着眉头仔细地观察了一遍她儿子身上的伤,看得世子爷十分不好意思。

“母妃,儿子都成年了,您这样看着儿子感觉儿子像小孩子一样。”

严嬷嬷抹着眼泪道:“世子呀,在天下父母眼里孩子不论多大年纪都是孩子,您就好好让娘娘看看吧,娘娘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着担心的不行呢。”

世子看了看瘦了一大圈的母亲,又看了看瘦的快要脱相的严嬷嬷,笑道:“我怎么觉得嬷嬷瘦了更多呢?”

“我可没怎么担心,倒是严霜日日担心的不睡觉望着文德门发呆,”张氏将世子的衣裳穿好,严嬷嬷忙上前扶着世子靠在软垫上,不好意思道:“娘娘不也没睡觉,不然怎么知道奴婢睡不睡觉呢?”

卓暮云双手托着腮趴在桌上,不乐意道:“我才是日日不睡觉照顾人的呢!瘦的衣裳都要重做了!”

三人闻言皆笑,张氏指着卓暮云道:“瞧瞧这丫头,是在这儿管我要辛苦钱呢!严霜,去取五百两给她,再到库房将姐姐送来的锦缎都给她送去,免得说我小气不疼她!”

卓暮云闻言高兴起来,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看着严嬷嬷,严嬷嬷见状快步走过来轻轻打了下她的肩膀,笑道:“郡主真是个小财迷,听见银子和缎子两眼直放光!行行行,老奴这就去!顺便再去厨房炖一道郡主爱吃的鲈鱼羹!”

“给我炖呀?这不好吧”卓暮云摆出一副扭捏的样子道:“哥哥才是病人呢!嬷嬷还是给哥哥炖汤吧!”

世子连忙摆手拒绝道:“我不喝,这些日子各种补汤苦药真是要了命了,嬷嬷还是蒸一道翡翠芙蓉糕给我吧。”

严嬷嬷笑道:“好好好,翡翠芙蓉糕和鲈鱼羹都做。”言罢笑眯眯的掀开门帘推门离开,王府中的下人们见她一脸高兴便更加放松起来,一路打着招呼,手脚更加麻利的将王府收拾干净准备迎接新年。

翌日一早,卓暮云方才起身,晴好便拿着成远伯府的拜帖进了屋,她将帖子递给卓暮云道:“郡主,是卢珊小姐的拜帖。”

卓暮云“嗯”了一声接过帖子打开,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一点看不到从小在庄子上放养长大的样子,“你去一趟母妃那里,说卢珊明日会来家里做客。”

“是,”晴好闻言转身欲走,又被卓暮云叫住,回身却见她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哥哥那儿也去知会一声,就说,成远伯府卢大小姐要来,哥哥可千万藏好了不要出门。”

晴好闻言十分不解,却见采薇笑着朝她摆手示意她尽管去回话,于是一脸狐疑的先去了仪霜院又去了桐竹院,回来的时候见卓暮云正捧着一本话本子歪在榻上看着,见她进屋一脸笑容问道:“怎么样?”

晴好答道:“娘娘说她就不打扰郡主和卢小姐见面了,让你们自己玩的高兴就好,不用去陪她说话。”

“啧,不是问你这个,我说桐竹院怎么样!”

晴好有些尴尬道:“奴婢实在不懂郡主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就原话复述了一遍,世子爷他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手里的茶全洒了,然后”

卓暮云来了兴致,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就大骂文三爷不讲信用出卖他,挣扎着要去对面找文三爷算账呢!”

“噗,让冬陶去一趟对面,告诉我师兄今日不用来诊脉了。”

晴好道:“冬陶一早就告了假出去了,还是奴婢去吧。”

卓暮云闻言问道:“告假?冬陶怎么了?是病了吗?”

晴好摇头道:“今日是冬陶父母兄长的忌日,她去南溪山进香去了。”

“怎么不早说,我也好帮她添些香油钱。”

“冬陶的父母兄长都是两年前死于海寇之手,这次世子爷又在临海受了伤,她怕惹郡主不高兴就没说。”

卓暮云皱眉道:“这丫头小脑袋里都想的什么?她走了多久了?请了马车走的吗?”

晴好道:“没请马车,说是要看看雪景就走着去了,约摸走了两个时辰了,应该快到南溪山了。”

卓暮云点头道:“你去包五十两银子给烟罗,让她骑马去追。”

“是,”晴好又道:“奴婢方才回来的时候,见着淳王殿下来了,应该是来看望世子的。”

“知道了,你去吧。”卓暮云垂头继续翻着话本子,不一会儿采薇就掀了门帘进屋,道:“桐竹院的竹清来了,说请郡主过去说话。”采薇见屋里只有卓暮云一人,疑惑道:“怎么只有你自己?人都哪儿去了?”

“今日是冬陶爹娘兄长的忌日,她去南溪山做法事去了,这丫头怕我烦心一个字儿都没说,我就吩咐晴好去包银子让烟罗送去。”

“哦,这是应该的,”采薇点头道:“穿这件红色的斗篷吧,冬日里看着暖和些。”

“我暖和就行呗,管别人看着暖不暖和做什么?”

“女为悦己者容,自然是要穿好看点才行,再说了,近来乱七八糟的事多,穿的鲜艳些可以辟邪。”

“你怎么信这个?”

采薇将大红羽面的斗篷披在卓暮云身上,内里是红狐狸皮,暖和又好看,她站在卓暮云身前,将斗篷领子上的红绳打了个蝴蝶结,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我怎么就不能信了?你从小还是在九英观长大的呢!”

“九英观怎么了,从小我师父就告诉我,信什么都不如信自己!”

采薇取了手炉掀开帘子道:“行,信你自己,快走吧我的郡主!淳王爷和世子爷都等着您的大驾呢!”

淳王许久未见她,一看到那火红的窈窕身影,眼中的惊艳一闪而过,他抿紧了唇状若无意的收回视线,手中继续把玩着茶盏。

世子看着卓暮云“哼”了一声别过了脸,卓暮云却不管不顾厚着脸皮坐在了世子的榻边,一脸无害的笑容道:“哥哥今日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吗?”

世子怒道:“伤口不疼!心疼!脑袋疼!”

“真的呀?那怎么办呢?看来我师兄的医术不行啊,要不请御医来看看吧?不过我觉得哥哥这心疼头疼的毛病御医可能也治不好,要不请成远伯府的人来看看吧?”

“你!你你你咳咳咳”世子这回可真是气着了,咳嗽的满脸通红。文廷玉这个伪君子,等他好了一定要揍他一顿!

“哎呀,怎么咳嗽的这么厉害?是不是呛了风了?”卓暮云忙倒了杯温水递给世子,却被世子一巴掌推到一边,咳嗽的满脸通红的瞪着她。

“不喝就不喝吧,推我干什么呢,不是说找我有事吗?不说我可走了。”

淳王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闻言笑道:“你们俩这一早打的是什么哑迷?”

卓暮云眨眨眼道:“哥哥说了,不许告诉别人。”

淳王指着自己道:“我是别人?”

“也对你也不是别人,”卓暮云恍然大悟道,又回头看着世子问道:“能说吗?”

“不能!咳咳咳咳咳”世子的眼圈都开始红了。

“扭扭捏捏,一点不像个世子爷的样儿”卓暮云嫌弃的嘟囔了一句,见世子作势来抓她,忙灵活的跳下榻,在淳王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道:“你看,他不让我说,回头你自己问他吧。”

“哦?女人的事儿?”淳王挑眉问道。

卓暮云抿着嘴憋着笑,眨巴着眼睛道:“你怎么知道?”

“看他一脸娇羞眉目含春的样子,我会不知道?”淳王得意的挑了挑唇角。

世子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娇羞?眉目含春?怎么可能!他分明是气急败坏恼羞成怒!

好像也不对。

“虽然你说的都对,但要是再说下去,我哥哥可就真的没脸见人了,”卓暮云双手捧起茶喝了一口道:“快说吧,叫我来什么事儿。”

淳王立刻收敛笑容道:“宋奇回来了。”

“追到那个左撇子了?”

淳王摇头道:“没有。”

“不是官屯军的人带走的?”

“不是,”淳王道:“宋奇让官驿的人画了画像,官屯军中根本没有这几个人,而且那段时间除了跟四弟出海的二十七个兵将外,并没有一人离开。”

“会不会是全书成做了手脚伪造了外出记录?”

淳王摇头道:“官屯军副将庞然是从我军中出去的,全书成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手脚。”

“船上二十几个兵将都能被换成海寇,一个外出记录又有何难?”

淳王闻言道:“那二十七人并不是全部被换成了海寇,有二十人的尸体被绑了石头沉进了码头不远处的海沟里,剩下的七个人才是全书成的心腹。如果我没有料错,应该是这七个人与海寇里应外合,先杀了同袍战友又伤了四弟。”

“谁能想到息日并肩作战的战友,竟会转过身和海寇一起将刀剑插到自己的胸膛呢?”卓暮云凉声道:“为着一己私利,视人命于草芥,连为国征战的将士都不顾,简直牲畜都不如!”

世子眼圈通红握紧了拳头,声音咳嗽的有些嘶哑,问道:“全书成怎么说?”

“自然是不认,坚称没捞到尸体的七个人是被海水冲走了。”

“哼,是被他杀了吧。”卓暮云冷笑道:“为了刘家断送了自己的命可值得?”

淳王道:“全书成这次事情做的很干净,庞然日日在他身边竟没有发觉,也没找到证据,我觉得应该是有高人指点。”

卓暮云问道:“宪王?”

世子道:“有这个可能,他最擅长借刀杀人,一招不成还有后招,若不是你和宋奇带人赶到,恐怕连惠通方丈也会被我连累了。”

“哥哥这次能够脱险,是大家努力的结果,卢小姐也功不可没。”

世子见卓暮云又提起卢珊,气的不行,抖着手指着卓暮云刚要说话,却见她一脸严肃毫无玩笑之意,于是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哥哥还不知道吧,传说中的长生谷真的存在,而卢珊正是长生谷的东家!”

世子闻言怔住。

“宪王让尉迟旌找长生谷做生意,五千金买你的命。”

世子:“”

“卢珊拒绝了,还让我们送信给你,说必须要保住你的命。”

世子:“”

“还没嫁进我们家做世子妃,我这个做小姑的都要感动哭了。”

世子:“”

“所以趁着明日她来做客,我们让母妃提亲吧?”

世子一口气儿没喘上来,又开始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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