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刘知远这次能明白自己的处境,别就这么轻易的把自己的命送到咱们手里吧。”卓暮云忽然想起,张垣之好像今年会下考场,于是道:“若是如此,张垣之便不能去参加这次春闱,得想个办法才是。”

“有淳王在,张垣之这次春闱去不了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下次再去太师府请平安脉,我会给他带点‘好东西’的。”

卓暮云闻言笑道:“你可别让他吃太多苦,毕竟二舅母还等着抱孙子呢!”

“放心,拉几天肚子不会有事的,”文廷玉看着卓暮云,忽然温声道:“云儿”

“嗯?怎么了?”

“我喜欢你谈论这些事时眼里的光。”

“”卓暮云脸色一红,嗔道:“肉麻!”

文廷玉笑着将她拉进怀里,道:“真希望你能留下,我们两个一刻也不分开。”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的心事就是不能早日迎你过门。”

“廷玉,”卓暮云推开文廷玉一脸严肃道:“你不打算告诉我吗?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商量,你不要一个人担着。”

文廷玉看着她充满担忧的眼睛,保证道:“不过是济世堂里的杂事,与咱们之间无关。”言罢吻了吻她的额头。

“我们说好了,会一直在一块儿,对不对?”卓暮云心中不好的预感忽然强烈起来,可是文廷玉一直顾左右而言他,自己想要逼问又怕给他增添烦恼,听见文廷玉“嗯”了一声,于是道:“你记得这话就好,我也会记着,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身在何方,是生是死,我都会记着。”

文廷玉的睫毛抖了几下,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人,默默地压下心中难过,柔声道:“无论生死我都会记得,此生不变,你只管放心。”

二月初五,连绵多日细雨忽然停了,万里晴空下天气也骤然暖了起来。

宁王一身大红色龙凤呈祥吉服立于高头大马之上,身后是被他请来做御的慎世子、文廷玉、李传风和被拉来凑数的张垣之。尉迟旌站在华山居顶楼的雅间之中,沉默的看着一脸喜气洋洋的宁王在经过,扬起酒壶一饮而尽。

红鸾阁的后院中,二十几个红鸾阁的姑娘在卓暮云和张晚筳的指挥下分阵列队,准备给宁王一个下马威。卢珊则在远处一颗合欢树下站着,眉梢眼角皆是笑意。

同样没在人群而站在角落里的,则是一身水粉色长裙的荣宁。她本不想来,结果被卓暮云生生推上了马车,说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这个光明正大揍宁王他又不能发火的机会,荣宁只好被卓暮云和张氏一左一右夹着来了红鸾阁。

这种地方她是第一次来,从前一直以为红鸾阁是戏文里讲得那种蚀骨销金窟,里面的女人都衣衫不整如盘丝洞一般,没想到红鸾阁只是个谈词说曲切磋音律的地方而已。荣宁对这里每一寸都十分好奇,可又不敢太过显眼的表现出自己没见过,只好站在角落里悄悄地左看右看。

“和想的不一样吧?”卢珊走近荣宁道。

荣宁知道她是自己未来的嫂嫂,于是点头道:“是我没见识了。”

“我也只来过两次而已,从前也以为红鸾阁是什么会让人丢魂的地方。”卢珊笑了起来,荣宁也跟着露出笑容。

“你瞧瞧她们俩,像不像两个皮猴儿?”卢珊指着提着长竹竿站在小杌子上的张晚筳和趴在门缝往外看的卓暮云。

“我倒觉得这样挺好,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有时候挺羡慕张晚筳的,有爹娘疼,有能仗势的祖父和外祖。”

“我也羡慕晚筳,可那又如何?人各有命,且不说云儿,单就说我。”卢珊看着荣宁道:“我爹娘早逝,从小就被扔在外头的庄子上,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没穿过厚实的衣裳,活的连村子里种田的农家姑娘都不如。”

卢珊自嘲的笑了笑,继续道:“从前我也以为没人在乎我的死活,以为找到个可以仗势的人一辈子就算稳妥了,明知道被人利用还骗自己是真心。后来我才明白靠人不如靠己,就算是神明也更喜欢眷顾那些自强的人,所以现在我有了你哥哥,有了云儿和晚筳这样的朋友,可我绝不会依赖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是让自己变得更强,可以做更多的事帮助他们,让自己在乎的人都可以好好活下去,也包括自己。”

荣宁震惊的看着卢珊,对方却一脸认真柔声又道:“你拥有的比我多的多,虽然生在皇家有许多无奈,可王爷和王妃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要你重新振作起来,仍然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天下之大,不是只有一座慎王府,也不是只有一个盛京城,就连咱们脚下这块儿土地都分为六国,无论在哪儿,都好过一个人闷在屋里自怨自艾。”

荣宁胸口起伏,长长的睫毛颤抖着,问道:“你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是哥哥还是安宁让你来劝我的?”

卢珊摇头道:“都不是,他们是你的亲人,虽希望你能振作可他们更在乎你的感受,怕劝你你会更难过。可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心地善良却有些自卑的姑娘,也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我我娘做了那样的事,我在大盛已经没什么将来了,若是可我从小在这儿长大,连盛京城都没离开过。”

“总要跨出第一步的,对不对?”卢珊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卢家被炒,除了我其实还有个人置身事外,那就是卢洵的长女卢玫。”

荣宁不记得卢玫的样子,可她知道有个姓卢的姑娘嫁给了刘家大表哥,于是点头道:“我记得她冬月初嫁到刘家去了。”

“不错,她前几日被全氏赶到柴房去了。”卢珊一脸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卢家没了,卢玫在刘家根本不会好过。荣宁忽然明白过来,刘家一家子都愚不可及,虽然刘氏的事没把他们扯进去,可抄家灭族怕是早晚的事

“来了来了!”卢珊忽然拉着荣宁小跑几步,从婢女手里接过一竹篓的彩色碎纸,互相搀扶着站在长凳上,朱红色的大门已经被李传风和张垣之合力撞开,宁王昂首挺胸的站在正中央,一双丹凤眼撇着院中的姑娘们,大笑道:“有什么伎俩赶紧招呼,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

“你说的!你可别后悔!”张晚筳一向不怕宁王,而且她怕的淳王先一步去了宁王府照顾宾客没来接亲,是以张大小姐气势颇足的朝卓暮云使了个眼色。

“哼!雕虫小技不足为惧,本王早就准备好了!”宁王拍了三下手,文廷玉摇着头一脸无奈的走到卓暮云身前,张垣之也一脸哭笑不得走到张晚筳身前张开双臂拦住她,仰着头道:“晚筳,你若是伤了我参加不了春闱,祖父会怎么收拾你,你心里有数吧”

嗯?威胁?张晚筳双手紧紧地握着竹竿,气的不行,朝着宁王大喊卑鄙。

一旁的卓暮云正和文廷玉大眼瞪大眼的对峙着。

“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这么豁出去帮他?”卓暮云挑眉道。

文廷玉无奈道:“今日他是新郎官,我这个做御的总不好推辞吧?”

“哦?是吗?”卓暮云瞧着一脸得意的宁王,紧锁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扯着嗓子喊道:“姐妹们!”

二十几个姑娘齐声道:“在!”

“可以动手了!”卓暮云话音刚落,四个姑娘两两一组分别朝着文廷玉和张垣之围了过去,一边一个突然出手挽住两个男人的胳膊道:“先生!后院备了美酒,快来尝一尝吧!”说着不顾两个脸色陡然变红不知所措的男子拒绝硬将两人拉到一边。

李传风长大了嘴,磕巴道:“这这这这”

“都不要脸了真是不要脸了,”宁王也没想到,于是一手推着李传风一手推着世子道:“该你们俩了!”

没想到还没等李传风和世子进门,烟罗便揪着李传风的耳朵将他扯到一边,世子正看着李传风龇牙咧嘴笑的十分开心,可笑着笑着忽然察觉到后背一道视线如刀般盯着他,回头一看,是站在长凳上的卢珊正朝他一脸温柔地笑着,可眼里的神色却一点儿没有温柔的样子。

世子挠挠头,浑身不自在的被宁王推着向前,竹竿打散了头发戳破了衣裳也不敢出声儿,只能硬着头皮死撑,宁王气的跳脚,一边躲着竹竿一边喊道:“等你们几个成亲,老子一定把这笔账讨回来!”

可惜他忘了张垣之已经成完亲了,李传风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什么机会成亲,若是文廷玉和卓暮云成亲,述瑶一定会盯着他不让他胡闹,也就只有一个世子能让他闹一闹了。

可人家世子没逃跑,这不是挡在他身前被揍呢么?

等宁王突破围堵衣襟松散、满头彩色碎纸站到屋里时,作为全福长辈的张氏一脸震惊,而大咧咧坐在正中上位的凌庄主则一脸满意的点了点头。

宁王的婚事算是除夕后盛京城第一件喜事,从开始到结束都顺顺利利喜气洋洋,只是宁王高兴过了头,喜轿在城中足足绕了三圈才满意,述瑶在轿子里闷得上不来气儿,宁王府长史更是哭笑不得,因为喜钱洒实在是太多了,东市口的闲汉们一整年都不用干活了。

只可惜长史顾不得掰着手指头算银子,他一进宁王府就被其他王府的长史拉过去喝酒了。

作为新郎官的宁王只敬了一圈酒就借口喝多了要吐跑掉了,淳王只好继续担当起照顾宾客的角色,好在他平时板着脸严肃惯了,这个场合也没几个人敢找他灌酒,倒是苦了快要成亲的世子,被灌的让人抬回了慎王府,整整两日没起来床。

同样没起来床的,还有张垣之。

张垣之回家后就上吐下泻不停,第二天夜里还浑身滚烫发起了烧。老太师撩起帷帐伸着脖子看了一眼,说了句下一场再考也是一样的,然后就背着手悠着步子找三儿子张恪喝酒去了。

在贡院大门关上的一刻,张垣之叹着气翻了个身,而卓暮云几人则出了宣华门,由慎王府十几个侍卫全程护送,从盛京到晋阳这一路都十分顺利。

刚进入晋阳地界没多远,就看见文老太太和徐氏在长亭里等着了。卓暮云跳下马车跑进长亭,文老太太抱着她眼泪止不住的流,徐氏也回过身用帕子压了压眼角。

文廷玉见状笑着说,明明是自己的祖母亲娘,第一眼看的竟不是他,惹的文老太太破涕为笑,见文廷玉瘦了一大圈儿,天青色的长衫在身上空荡荡的,李传风原本圆乎乎的脸也变尖了不少,心里又难过起来,扯着文廷玉左看右看,嘱咐徐氏这些日子要亲自下厨把孩子们养胖回来。

卓暮云很久没过过这种吃了睡睡了吃,闲着没事儿跑到大街上晃悠,走累了就在茶摊子上坐下,和李传风指点着街上哪个姑娘好看,哪家少年猥琐的日子了。

文廷玉更是难得光明正大的日日赖在卓暮云身边哪也不去,看的文老太太老泪纵横。

老太太一直惦记着去年这小子在马车上把云丫头气哭的事,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云丫头去了盛京,见了别人家英俊潇洒的公子哥被拐跑。眼下见文廷玉寸步不离,卓暮云也没了从前扭捏的样子,反而是大大方方的和文廷玉出双入对,高兴的拍着徐氏的大腿说蠢小子脑袋开了光,她要去普渡寺添一大笔香油钱才行。

文家和柳家是世交,两家虽是商贾可也都是开明知礼的人家,只要孩子们过的好根本不在乎那些虚礼,更重要的是文家还在孝期,是以婚事没有大操大办,只是两家亲朋好友坐在一起和和气气的吃饭喝酒,戌时刚过就都散了。唯一闹腾的就是李传风吵着要去闹洞房,被卓寂一脚踹出老远而已。

三月初五一早,卓暮云依依不舍的拜别了文老太太和徐氏,新嫁妇文家大奶奶柳氏是个随和温顺的性子,对看着冷面实则闹腾的卓暮云十分喜欢,虽然从前也见过几次,但日日相处下来情谊更深了几分。文家只有这么两个年轻姑娘,柳氏打心眼里舍不得分开,是以一路送出了城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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