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在暗卫单独查问宫中奴才的时候,一个值夜的老太监说起,在淳阳王鹤璧死的那晚,他曾在亭子附近的路上见到过一个女子走过,虽看不太清,隐约之间有些像晋阳王妃。

虽然此事虚实待查,可一个老太监而已,若不是看个八九不离十,是万万不敢胡乱指认王妃的,但也因顾忌鱼蝶儿的身份,才不敢肯定是她。

因为若不是,那就是诬陷。

所以老太监既不敢隐瞒,却也没敢肯定。

无风不起浪,宫中那么多人,为何不指认旁人,单单说见过她?

且暗卫自有他们的行事风格和查问方式,常常无需露面或是在夜间以古怪法子出现,先令人恐惧自然说出实话。

若非如此,恐怕那老太监都不会说,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惹祸上身。

所以鱼蝶儿竟与两件事都有牵扯,令皇上吃惊,本该传了审问,可他考虑到既然要传位给鹤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就不能让他有任何污点,若鹤璧的死牵扯上了鱼蝶儿,那就等于牵扯上了鹤泰。

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或许会影响鹤泰继位,即便顺利登基,若落得个杀亲争位的名声那也是永远洗脱不掉的恶名。

但皇上因顾及鹤泰便没将此事宣扬,默默的压下了。

所以皇上绝口不提这些,为了稳鹤泰的心,甚至还留她在皓月斋。

但是这样的女子,皇上是不可能让她做皇后的,别说是皇后即便是妃子也不可能。既然她能放走鹤炎,谁知道是不是也同样是红商国的人。

只等鹤泰顺利继位,便令暗卫悄悄的将她解决了便是。

可是想不到,鹤泰竟为了她,不愿意娶虞国公的女儿,甚至不愿意接受皇位。

看来是等不到以后了,眼前就得断了鹤泰的念头,既然有鱼蝶儿在,鹤泰怎样都不妥协娶庄氏,那就让她永远的消失。

人死如灯灭,绝了他的念想,他便只能往前看了。

一个女人而已,到时选上一批秀女入宫,江山在手,美人在侧,还有什么事不能淡忘呢?

鹤泰在听雨阁整整呆了十日,早已无数次确定了皇上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这个坐落于藏书大殿之旁的幽静阁楼,本是让人静心之地,可他却如一只被囚的困兽般,心中更是一团乱麻。

他担心小蝶得知他被关起来,会做出怎样冲动的事情。可是又无法主动要求出去,因为皇上说了让他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才见圣驾。

但是这样僵持下去,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若皇上执意如此安排,那他或许真的只有带着小蝶逃亡天涯这一条路可走了。

到第十一日的时候,皇上却突然将他放了,而且传话的奴才并没说皇上要见他。鹤泰便径自先回了皓月斋。

可走到皓月斋门口之时,眸光一撇竟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因为上方的匾额处不知为何悬了白花?

没来由的,他的心便突的漏跳了一拍,快步踏入院内直奔大殿,殿里的布置黑白肃穆,让人陡然生出不安。

奇怪的还有奴才,不论是院里的,还是殿里的,见了他都将头垂的要多低就多低,气氛压抑,神色更是怪异。

“怎么回事?殿里布置成这样,又是黑又是白的,这般死气沉沉?”他不自觉得凛着面孔,“王妃呢?”

此话一出,似乎整个空气都凝固了,奴才们大气都不敢出。

“本王问你们话呢?聋了还是哑了?”

“王爷……”奴才们双膝一软,呼啦啦跪了一地,声音带了哭腔,“王妃,王妃薨了。”

鹤泰身子一滞,“你说王妃去哪儿了?本王没听清。”

“王爷,王妃薨了,人已经下葬了。”奴才斗胆又回了一遍。

已经下葬了!这几个字像炸雷响在他脑中与心间,

鹤泰似乎感受到身体里的血液凝固,筋脉寸断的声音。

十指垂在身侧,无意识的抖动,内心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坍塌。

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栽倒,被奴才眼疾手快的扶住,“王爷,节哀啊!”

鹤泰目光呆呆的在一群奴才身上缓缓扫过。

这些人无一例外的腰间都系了素白的带子,此时都发出压抑的连绵不绝的哭声。

喜鹊、霜儿那几个宫女红肿的眼睛,金松一脸的悲痛……

这种种一切都表明着,这事是真的!

鹤泰努力站稳身体,用尽气力吼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通知本王?为什么要瞒着本王下葬?”

“皇上说王爷正在思过,而且怕您伤心,就不必通知了。”奴才将鹤泰扶到椅子前坐下,提心吊胆的回着话。

鹤泰冷笑,是了,皇上安排的,谁能违背呢?且他被关听雨阁,谁敢通知呢?

他突然发现,发生的这些串联起来怎么那么像一个局?

就像故意将他支开似的。

正在后院忙着的庆俞此时闻讯赶来,挥手将奴才们都打发去做事,他留下来陪着鹤泰。

因为在宫里,即便是王妃逝去也只能简单的办,毕竟宫里有皇上、皇后、太后这些主子,如果丧事规模太大会犯了忌讳。

所以皓月斋的奴才也未敢穿孝,只在腰间系了素白的带子。

灵堂在葬礼过后便火速撤掉了,只余留了一些简易的布置还没收拾完,方才庆俞便是在指挥奴才在归置后院的东西。

“王爷,事已至此,您要节哀保重啊。”

鹤泰像是没听到一样,毫无反应。

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庆俞,你跟本王说实话,小蝶怎么会突然……”他闭了目,说不下去。

“值夜的奴才说王妃临睡前还好好的,发现时人已经不行了,传了太医可却回天乏术,据太医说是突发急症……”庆俞边说边偷眼瞄了眼鹤泰的神色。

鹤泰果然暴怒,“突发急症?当本王是傻子吗?”他咬牙切齿,“突发急症,这宫里的急症未免太多了。”

“查不清死因的说突发急症,自尽的说突发急症,秘密赐死的也可以说是突发急症……”

庆俞脸色一变,“王爷,谨言慎行啊。”

“谨什么言?慎什么行?到了这个地步,本王还有什么好怕的。”鹤泰眸中一片赤红,分不清是怒火所致还是灼热隐忍的苦泪。

庆俞试图平息他的怒火,“谁都知道王爷对王妃的感情至深,或许皇上不通知王爷,就是怕王爷接受不了,才瞒着王爷将丧事给办了。”

鹤泰声音暗沉着发问,“小蝶去过皇上那儿?”

庆俞自然知道鹤泰此话的意思,忙回道,“去过一次,是听说王爷被关起来思过去的,不过回来的时候是好好的,出事是在两日后了。”

鹤泰的唇抖了抖,终究是没说出什么,没有证据的事儿只算是猜测,毫无作用。

“带本王去她的墓地,本王要去看看她,陪陪她。”鹤泰平静的要求,可惨白的脸色足以说明他受到的震动与打击。

“王爷……”庆俞怕他触景生情,人会更糟,想要阻止。

鹤泰咆哮,“带本王去,就现在。”

他在鱼蝶儿墓前坐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人几近恍惚的状态。

庆俞实在看不过去,又连拖带拽的将他带回了皓月斋,他又将自己关在殿里,谁也不愿见。

鹤泰显得平静又沉默,但又似乎给人一种蛰伏的可怕。

皓月斋的奴才终日小心谨慎度日,生怕他会借机爆发。

太后来过数次。

不是对他说,“泰儿,你这是何苦呢?”就是跟他讲,“斯人已逝生者如斯,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终归要往前看。”

鹤泰统统听不进,永远是面无表情。

看他这样颓废,太后心疼却也毫无办法。心急焦虑之下也病倒了。

皇上终于落下脸面,亲自来探望。

自鹤泰从听雨阁出来,便没去上朝,也没见皇上。

皓月斋的殿内,既是君臣又是父子的两个人对视。

皇上开口便道,“你皇祖母病了,你该去看看,她可是最疼你的。”

鹤泰眉眼不抬,语气淡淡,话里却透着浓烈的谴责,“小蝶死了,儿臣难道就不该看看吗?”

“父皇那个时候为何不这般善解人意?哪怕让儿臣送她一程也好。”想起庆俞说过的鱼蝶儿死时的情形,他就心痛如刀绞,“还是说这一切都是都是父皇你一手造就的?”

皇上听了,没有怒色,只轻轻的说,“朕都是为你好。”他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其实鹤泰多么希望看到皇上的怒火,多么希望听到皇上的辩驳,可皇上没有。

他只云淡风轻的说,都是为你好!

鹤泰不禁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最是无情帝王家,他是真的体会到了,权势在手的人若是狠了心,弹指之间就能毁灭很多。

皇上似乎并不在意鹤泰的态度,轻叹一声过后,便开始劝慰他,“你这样浑噩度日改变不了任何,只会让身边关心你的人难受,还是你想就永远这样颓废下去,江山你不要,朕为你做的安排你不接受,难道你连你皇祖母都不管不顾了?“

“而且还有鱼家的人,以后还要你照拂,既然你那么爱她,那就要替她好好照顾她的爹娘,不是吗?你若好,他们便能荣华富贵,你若不好,有谁会管他们呢?若是有人想对他们不利,谁会帮他们呢?”

鹤泰突然深深看了一眼皇上,沉声质问,“是你逼死小蝶的对吗?现在又拿她爹娘来逼儿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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