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云霄如何?”月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灵之回头一看,只见他披了被她脱掉的其中一件几乎透明的长衫,扶着洞口石壁走出来,黑色长发落在身前,遮住胸口,精神尚佳,看样子是没有大碍了。

“云霄?”灵之一百八十五连蹦带跳,跑到月僚跟前,“云霄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月僚合拢羽扇,指了指头顶天空,对它说道,“就是你每日头顶的这片天,刚刚在洞中沉睡,在梦中都能听见你的声音,不禁让小生想起‘响彻天际,直上云霄’这句形容,所以便插了一嘴,灵之姑娘……”

在一旁看热闹却突然被叫到的灵之猛地回神,“嗯?”地应了一声。

“你当不会怪小生多管闲事吧?”月僚摇着羽扇问道。

还不待灵之回答,其他灵芝纷纷涌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要月僚给他们起名。

这几个你一嘴,我一嘴,不说月僚是否听得清,连一旁的灵之都被他们弄得头晕脑胀,她一下站起来,插着腰大吼道:“都别吵了!一个一个来!”其声音之大,不比那得了新名字的云霄小上多少。

“对,要听灵之姑娘的话,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月僚的语调便与灵之形成了鲜明对比,慢吞吞的,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看你身形,如同一朵云彩,人间有物,常绣于缎面之上,为锦绣吉祥之意,名为‘祥云’,你就叫‘祥云’如何?”

“你的颜色繁多,形状如同泼墨,浓墨重彩,最适合不过,便叫‘重彩’怎样?”

“你虽颜色偏于墨色,却有一层白霜状的细纹凝结于上,十分雪意却成霜,‘雪意’这名,可合你心意?”

……

连着数十个名字,从月僚口中争相而出,一个个皆有典故,他拿着羽扇,坐于洞前,身边围了一圈灵芝的场面,深深刻进灵之眼里。

她不知不觉地往他所在的地方挪了过去,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捧着脸,坐在他身边不知有多久了,本来围着他的那群小灵芝们都不见了,想来是得了满意的名字,四处炫耀去了。

“灵之姑娘,还要盯着小生看多久?”月僚摇着羽扇,笑得眼角都弯成月牙,像一只白毛狐狸一样。

“我……”灵之语塞,“哼”的一声保持着捧脸的姿势扭开头,转向反方向,过了许久,才像酝酿好了一般,闷声闷气地开口对月僚说,“能给我也取个名字吗?”

她背对着月僚,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一声轻笑,说:“灵之这个名字,也很好。”

“什么还好?!”灵之听了一阵无由的生气,转身就反驳他道,“虽然‘灵之’取了‘灵芝’的谐音,可听起来只是‘灵芝’,光是这山上就有百来只灵芝,何况整个天下!我想要个更特别的、只属于我的名字!”

月僚听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双眉微挑,点了点头:“小生明白了。”

说罢,转头像观察那些灵芝一样,好好地端详起了灵之的面容身形,像是要看透她的表层,直视到深处一般。

这样的目光,让灵之紧张起来,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异样,却又觉得,在他眼中的自己,不过是和那些小灵芝们一样罢了。

一切都是自己胡思乱想,胡思乱想……灵之这么默念着,一动不动任月僚毫无顾忌的眼神在自己身上逡巡。

就在灵之紧张得快要透不过气的时候,月僚终于眨了眨眼,结束了他的观察。

“姑娘的双瞳,像两轮明月,盈盈透亮,这长发也如反射着月色的流水长瀑一般,令人神思不属,想来姑娘比我,更适合这‘月’字。”月僚真心实意道。

灵之在他说话间,不动神色地喘了口气,平复了下呼吸:“月……什么?我也想要像你一样,拥有两个字的名。”

月僚的羽扇动了动,双手轻轻收缩,似乎也有些紧张的样子:“小生……斗胆,想用小生的名,给姑娘起一个。”

“怎么说?”

“小生之名,有一‘僚’字,僚,可拆为‘人’与‘尞’。‘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是一首人间求爱的情诗,我觉得姑娘,十分适合‘人’这一字。”月僚说完,像是大功告成一般放松了捏紧扇骨的手,悄眼看向身旁的灵之。

“月、人……”她似乎全神贯注在她的新名字上,完全没有领会到月僚话中的话。

“如何?”月僚也不急,像是忘了自己刚刚对她透露自己隐晦爱意的事情,自然地问道。

月人强压住自己隐隐要有上扬趋势的嘴角,斜望了月僚一眼,抹了抹衣袖,让它们平铺在自己腿上,强装淡定地拒绝道:“不要。”

“为何?”月僚似乎有些惊讶,一向拿在手上悠悠扇动的羽扇骤然停了。

灵之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只得垂下头,用及腰的长发遮上一遮:“若是我叫这个名字,听上去……就像归属于你一样……”

“归属于小生,不好吗?”

月僚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灵之忍不住抬头望向他,只见月僚一脸平静,只是双眼之中像盛了一池心碎,却被主人强行压抑在表面之下,不想被别人看出。

灵之却看出来了。

她真不该看出来的。

那个人的眼、音容,包括身上的味道,对她而言,难以拒绝,更何况,它们的主人,似乎还钟情于她,不肯轻易离去。

真是要了命了。

灵之一时哭笑不得,再度垂下了头,以手遮面,不敢抬头看他,像一只受了惊,躲进洞中的小兽。

月人这一躲,就是半晌,她就这么捂着脸,月僚就在她身旁安静坐着,摇着羽扇,看天发呆。

日渐西沉,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转眼已然到了黄昏。

“若是姑娘为难,小生也可以走的。”月僚突然开口道。

身边像是已经睡着似的灵之没有动静,月僚潇洒一笑,遮不住嘴角苦涩,站起身,活动活动几乎坐麻的腿脚,转身要走时,衣摆却被一只手拉住,一时不备,被扯出半边肩膀。

好不容易抬头的灵之又被他那雪白的身体晃到了眼,迅速移开了目光。

她道:“你,好像知道很多外面的事,你可以等到和我讲完,再离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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