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

忘川河,主掌生死轮回,河岸幽魂徘徊不去,阴气连绵浓重。

人间游魂集聚于此,被锁着镣铐,一个跟着一个,跳进忘川,进入新的轮回转世。

阴兵押着他们,不耐烦地催促道:“走快点,慢吞吞的,赶着投胎还不快点。”

忽然面前一阵风过,阴兵收下不耐烦,低眉顺目地恭敬道一声:“尊上,您怎么来了?”

那个被他称作尊上的男人,眉目清俊如画,只是带着病态且不正常的惨白,活像冤死的活人。

他抬手阻止阴兵下跪行礼,一句三咳地道:“无咳咳……事,只是咳咳……来看咳咳……”

阴兵这时反而脾气好,耐心等待他们的尊上咳完。

清俊男人咳得实在厉害,身子不住起伏,似乎五脏肺腑都要被咳出,末了,他难得压抑住咳嗽声,完整地说完一句话:

“你可看见江折柳?他去哪儿了?”

阴兵目光关切地注视尊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出卖江折柳,“尊上,他出了鬼界,还说是去找您画卷上的人了。”B

听到此处,男人再次猛烈地咳起来,比先前还要令人心疼,衣袖捂住唇,血沾满了衣袖。

咳完血,他颇为无奈地蹙眉道:“怎么……咳咳不拦着他?”

阴兵愧疚,低下了头:“禀尊上,属下拦不住。”

闻言,温连声也没责备他,只是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去忙了。

转身去了鬼界的结界处。

鬼界结界连接人间,温连声站在结界内,望向只隔一层结界的热闹人间,极轻地叹了口气。

人间车流交织,烟火万象,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去的地方。

望了一会,温连声缓缓地从袖中取出一幅画卷,泛白的指尖将画徐徐展开。

画卷上,是他多年前,用水墨丹青描摹出一个青年,那青年长相极好,装扮却不似古代。

画上青年眸光含笑,温连声苍白的指尖点在青年弯起的眼尾,不自觉露出温柔的笑意。

然后,他便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咳血。

待收好画卷,他抬眸看向结界处,结界处忽然波动,有人进来了。

只见几天不见人影的江折柳,背着一名天蓝弟子服的修士,走进了鬼界。

看不清那修士被江折柳背着很安静,估摸着被打晕了。

温连声心里叹口气,这么多年,这江折柳还是这么粗暴。

他走上前,咳嗽一声,蹙起眉峰,“你怎么又把人打晕带来了?”

“没打晕,这可是我小师弟,用迷药迷晕的。”

江折柳边将背后修士放下,边乐呵呵道:“这回应当没找错,尊上,我小师弟一定是你要找的人。”

温连声听闻此话,病态的脸上没太大波澜与涟漪,沉寂已久的心几乎冰封。

这么多年,都没找到,江折柳肯定又找错了。

本来就不抱太大希望,况且,他时日无多了。

温连声捏了捏眉间,“要是再错了,你小师弟不会和你决裂吗?”

江折柳弯眼笑笑,“我可是我师弟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江师兄,师弟喜欢我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和我决裂?”

“尊上不必担心我。”

说罢,江折柳便将背上的谢星尘捞进怀中,让温连声验证,是否是他画中人。

怀中的谢星尘晕了过去,青丝散落肩头,半挡住了脸,江折柳拨开青丝。

只这一眼,温连声便定在了原地,瞳孔骤缩,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凝固。

他浑身的血液凝固后,又重新滚烫起来,流贯过他的全身。

咳嗽声响起,几乎要把他所剩无几的寿元给咳掉。

“难道不是?又找错人了?”

江折柳见鬼尊咳得越发厉害,病情仿佛愈加严重,愧疚生长。

他折扇旋开,扇了扇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不忍道:“我小师弟既然不是,那我送回去了,您还能少咳点血。”

自他跟着温连声起,温连声便一直在咳血,没人知道这个人还能活多久。

他就怕有一天,他还没干完活,老板就翘辫子了,那他自由身的契约找谁赎回去。

温连声咳完血,脸色惨白,他虚弱地笑了一下,“没,只是没想到你竟真的找到了,我心情波动太大。”

江折柳眼皮一跳:“……”

害,他还以为又找错了。

不过既然人找对了,自由契约有望,江折柳笑嘻嘻凑前去问:“尊上,那我小师弟交给你了?”

“好。”

温连声接过谢星尘的时候,一直盯着谢星尘,从眉梢盯落唇角,样貌与记忆中的那人重合。

是他。

久别重逢,温连声的心忍不住跳动。

原来有时候沉寂已久的心,还是会再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怦然跳动。

病态惨白的脸色竟也有了几丝血色,终于有了几分活人样儿。

江折柳任务完成,正想去解自由契。思忖了一下,他回身,对那个终年缠绵疾病的男人道:

“尊上,您打算对我小师弟做什么?”

多年前,他曾被温连声救过性命,便将自由卖给他,而这还是他自己要求的,而他如今替鬼尊寻到人,他也算是可以走了。

自跟着温连声起,温连声便夜夜盯着画卷上的人儿看,神情落寞。

这般深情,江折柳为之动容。

但是,他也无法心安理得地把谢星尘卖给温连声,这毕竟是他小师弟。

虽然祁寒之都不承认他是徒弟。

听到江折柳问他找回人,想干什么,温连声咳嗽一声,笑意在病态的脸上显得有些不入,温声:“自然是成亲。”

江折柳讶然,扇动的折扇骤然压在掌间,话噎住:“尊上,你……”

“他本就该是我的人,他来这个世界本就是为了我。”

温连声一向脾气极好,但却也固执非常,一旦做出决断,无人能劝阻他。

江折柳:“尊上,那你可问过我小师弟的意愿。他是独立的人,不是谁的附属品,他没有为谁而活。”

温连声闻言,怔忪片刻后,依然固执地道:“天道言,他本就是为我而来,自然该是我的人,与我合修。”

江折柳第一次感到无奈,一边是固执老板,一边是讨喜师弟,他两难。

索性不管了,他转身离开去解自由契。

温连声拨开谢星尘散发,偏头想要咳嗽,但怕惊动怀中人,压抑住咳嗽。

他垂眸注视谢星尘,像是失而复得的孩子,低低笑了起来,“所愿唯此,既然抓住了,就不会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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