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我……”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刻子说:“你说吧。”

“是这样,家里出了点事,白雅茹……白雅茹……”

刻子心里一凛,猛的停住了脚步,死死的盯住柳书桦,还是发生了,不希望的事还是发生了。

“不,不不。”柳书桦被刻子的异常举动弄得很紧张:“不是她,是她妈妈死了,正常死亡,昨天晚上死的。”

“那我去是不是打搅了?”

“不,不不,没事,那是意外。”

“你不是说正常死亡吗?”刻子不去看柳书桦,专注的数着脚下的台阶,刻意回避柳书桦脸上的惶恐。

“是正常死亡,她妈妈死了,送医院检查了,是心脏病。我们在事前都不知道她会死的。”

“当然不知道,除非你是凶手。”

“你是不是警察当久了,什么都要往那方面联想?我是说,我是说……。”柳书桦有点结巴了,“相对于你的到来是个意外。我们请了你来,她妈妈又死了,我们的离婚宴会办不了了,你明白我说什么吗?”

刻子如负重荷的一咧嘴,身心都解放了,呵呵乐着说:“我明白。我可以回家了。转告你太太。”

刻子换上严肃的表情,一时间找不到致哀的词语:“你就说……,节哀顺变。”

“你别走,我一个人在这很害怕。”柳书桦拉住刻子的衣袖,“你陪我几天好吗?我们找个地方聊聊,这事不那么简单,我觉得不是那么简单。她妈妈死得蹊跷。”

刻子和柳书桦坐在一间灯光混暗的咖啡厅里,刻子的第一口咖啡被柳书桦的第一句话哽在了喉咙里。

柳书桦说:“你知道吗?回了上海,见了她的家人,我才知道白雅茹有多可爱。”

刻子几乎是有点成心的大声咳了起来,柳书桦是不是疯了,在白雅茹身上用了可爱这个词,那个专横跋扈,自私自利,反复无常的女人!

柳书桦斟酌着用词:“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白雅茹确实有时候很让人讨厌,可……你要是见过他们家其他成员,你就会明白她还是比较正常的。”

刻子点点头,从心里不敢苟同。

柳书桦也不说话了,机械的用勺一圈一圈的搅着咖啡。看得出来,柳书桦有一肚子话要说,他在等刻子问点什么。时间变得凝涩缓慢,空气中极度的不安是被柳书桦的暧昧态度勾起的,也是刻子无以名状的焦虑带来的。咖啡厅里开了足够大的暖气,刻子被毛衣上细细的纤维搔弄出一脖子的汗,许久,刻子敷衍的说:“他们家还有谁?”

“哦哦,一大家子人呢。”柳书桦终于把被他搅得不成模样的咖啡喝了一口说:“她爸爸前几年死了,她妈妈本来还在的,前天晚上也……正常的死了。还有她哥哥白先锋和嫂子黄娇,还有个小外甥,叫白涛,十二三岁了,还有她妈妈的妹妹胡嘉丽,一个老处女,一辈子没结婚,还有个保姆田姨,还有个照顾她妈妈的护士曲嫣。

我特后悔回他们家,我们到家还没放下行李,就要忙着劝架,你知道吗?”

柳书桦往刻子眼前凑了凑,神秘的说:“也是为了房子。”

刻子被近在眼前的柳书桦忽闪忽闪的眼睫毛撩得心神不宁的,还有他脸上漂浮的那层苍白的青绿色,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沾到自己脸上,刻子不动声色的往后靠了靠,“你说的不简单就是这事?你怕和……”

“是啊,你先听我把他们家的情况都给你介绍完了。他们家房子特大,三层的小洋楼,是她爷爷留下的,文革的时候分了一部分出去给其他人住,一落实政策,她妈妈就想办法把其他人都赶走了,听说是得罪了不少人。她妈妈是很有手腕的,白雅茹有些地方像她妈妈,不过不够她妈妈老辣,沉得住气。

房子收回来后翻修了一下,用了她姨妈一些钱,他们家吵就是吵这个,房子要拆迁,她哥哥想就要一套房子,其他的折现,她姨妈不同意,说房子有她一份,坚持要多一套房子自己住。”

“那你们俩不要?”刻子盯着柳书桦问了一句。

“我们?”柳书桦楞了一下:“我们要房子干什么?我们又不打算回来。我们到家的当天就表态了,房子和钱我们都不要。你是没见当时那情景,一家人吵得眼珠子都五颜六色的。她妈妈坐在中间,哦,我忘了告诉你,她妈妈坐轮椅。她嫂子和她姨妈一个哭一个叫,我头都大了。”

刻子看着退役的老猎狗般耷拉着耳朵的柳书桦,设想他要面对的不是一个,而是三个四个以倍数增长的白雅茹,略微动了隐侧之心,安慰到:“那你们赶快回美国,这些事就和你们都没关系了。”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就陪我几天,好吗?有个外人在,他们不会吵得那么厉害,丧事办完我们就走。你都来了,就留几天吧。我们都很害怕。”

刻子低头皱着眉,我们都很害怕?这个我们包括了谁?柳书桦,白雅茹,还是家里所有的人?一定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吗?为什么我们要害怕?

“那屋里闹鬼!”柳书桦用更复杂的表情和更复杂的神态把刻子逗乐了。

“哦,嘿,嘿嘿,闹鬼啊。”刻子想象自己被柳书桦请回家,手持桃木剑,项挂大蒜头,挥符吟经,指东打西,游走在古屋老宅的情景,忍不住的吐出舌头,含糊不清的问:“那鬼是我这模样的吗?”

柳书桦气恼的说:“我不和你开玩笑,开头我也不信,一到晚上就有人哭,半夜两三点钟,那哭声惨极了,忒糁人,在屋里飘,楼上楼下的来回飘,跟哪都能听见。有一次全家人都在饭厅吃饭,二楼就有脚步声,一步,一步,特别清楚,我和她哥哥上去看,什么人都没有。钟没到时间就自己敲。还有啊,早上天没亮,VCD就自动播放,什么八个样板戏啊,红卫兵要去广阔天地啊,乱乎着呢,你要不信你就和我回家住几天。

唉,老太太在还好点,前天还商量着全家人出去吃餐饭,把家里的气愤缓和一下,昨天一早就发现老太太不行了。”

“昨天早上发现的?不是说前天晚上死的吗?”

“当时没发现,昨天早上才发现行不行?”柳书桦反感刻子问话中的刺探,有点恼羞成怒的说:“早上曲嫣看老太太一直没开门,就去叫田姨,两个人开了门进去看,老太太坐在轮椅上,已经没气了。”

“那就是说不能肯定是什么时候死的,也许是前天晚上,也许是昨天早上。”

柳书桦琢磨了一下刻子的话说:“你要这么说还真是,曲嫣和田姨一叫我们就都冲下去了,老太太穿的不是睡觉的衣服,睡衣丢在地上,被子也没叠,那就是说老太太是起床后才死的……要不就是还没睡就死了……,咳,你就别给我添乱了,没什么问题,真没什么问题,医院都检查过了,是心脏病死的,你……”

刻子问:“前天晚上没什么异常。”

“没有。”柳书桦肯定的说:“前天晚上吃完饭,在家聊了一会,十点半我和白雅茹就出去了,去见她的一些老同学,快两点我们才回来,她嫂子是小夜班,溜回来吃完饭就走了,比我们还晚,三点多下班。

她哥哥帮人搞装修,和我们俩一块走的,什么时候回来的不知道。没什么异常,其实要说老太太死也正常也不正常,她有心脏病,这么死了是正常的,可在这以前我觉得她挺好的,没听她说有什么不舒服,怎么说去就去了呢?”

刻子很惆怅没有一个书记官坐在身边,把柳书桦的陈述记录下来,将来作为口供?呈堂证供?把柄?都不太对头。

刻子不愿自己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思考,偏过头去看着窗外,人行道上一位年轻的妈妈正带着一个刚刚会走路的孩子在玩。小宝宝对一条不大的地沟产生了兴趣,试探着一次又一次的伸脚企图迈过去,妈妈在一旁微笑的看着,并不阻止。小宝宝在地沟旁来回走着,似乎在度量哪个地方最窄,终于他把一条腿伸了过去,却没有办法协调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迈他没有办法了,于是就这样尴尬的一条腿前一条腿后的骑跨在地沟上方。宝宝向妈妈伸出手,妈妈摇摇头,宝宝左右摇晃着试了试,终于跨越了地沟,宝宝兴奋的蹦跳着,欢呼自己的成功,在有了第一次的成功后,宝宝熟练的掌握了跨越技巧,反复的一次又一次从这边到那边来回跳着.

“跨越,成长,多么简单的快乐。”刻子羡慕的看着那个孩子,“没有什么是不能逾越的,最大的障隘莫过于对自己的不信任。”

柳书桦的手机响,他赶紧接听电话:“喂,雅茹啊?接到了接到了,就回家,……对对对,你和他说两句。”柳书桦有些欣喜的把电话塞给刻子。

刻子无奈的接过电话:“柳太太,你好。”

“刻子,怎么到了也不赶紧回家?我太忙了,也没去接你,你不要见怪哦。你的房间我都叫他们收拾好了,饭也准备好了,家常便饭,等忙完这一两天再好好给你接风。就等你们俩呢,赶紧回来吧。”白雅茹不等刻子有什么反应,挂断了电话。

刻子把电话交到柳书桦手里,柳书桦问:“怎么样?”

刻子像个做错事被母亲训斥的小孩,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说:“叫我们赶紧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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