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别说了！”有人出声呵止。
刚刚说话的女生这才反应过来，奥莉维娅也是平民出身。她惊慌地捂住嘴，小心翼翼地瞥奥莉维娅的脸色。
实在是这个少女平时举止得体知礼，说话也从来都是不卑不亢，在贵族们的环绕下也从不表现出自卑的样子，所以相处的时间一久，大家都忘了她也是平民出身的人了。
多萝西皱着眉头看那个失言的女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平民的命不是命吗？他们也是伊赫王国的子民，难道不值得拯救？”
那个女生也知道自己说得太无情了，连忙冲奥莉维娅道歉。
奥莉维娅勉强笑笑，说自己不介意，但其实心神根本就不在这件事上了。
她想着那个撞死在教堂前的平民。
得用多大的勇气、下了怎样的决心，人才能狠心把自己撞死呢？
奥莉维娅之前一直养尊处优，打个针都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设。在贫民窟经历过各种冻伤、摔伤、划伤，她的忍痛能力才略微有些提高。
但她还是无法想象，能硬生生把人撞死的力道，得用多大的狠劲。
这个人，生前究竟是怀着怎样绝望的心情呢？
等到朋友们三三两两地离开，奥莉维娅也终于坐不住，她联系上了海勒森：“我受到了黑暗神大人的召唤，需要现在去教堂一趟。”
*
“……总之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海勒森在去往教堂的马车上，跟奥莉维娅详细说明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他毕竟是教堂的神职人员，知道的消息比学院的学生更确切完整。
“所以，教会不愿意出手帮忙，仅仅是因为觉得平民不配让贵族魔法师出手？”奥莉维娅神情冷冷的。
“是的，我估计多半是这样，”海勒森也耸耸肩，但是这故作轻松的姿态却掩盖不了他严肃的神色，“以往有些城池碰上天灾人祸，教会确实不介意出手赈灾。但一般是给运送点物资和粮食，都是在不会过度消耗贵族们人力物力的前提下。但这次的旱灾太严重了，光靠运送物资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必须要魔法师出手才行，没有贵族会愿意屈尊纡贵亲自去帮平民的。”
奥莉维娅语气冰冷地说：“恐怕不止这么简单吧？”
海勒森抬起头，有些疑惑地望着眼前的少女。
她端坐着，脸上没有愤怒，甚至有些平静，但她的纯黑色的瞳仁里，却仿佛有冰冷又酷热的火焰在燃烧。
“派遣魔法师过去，就意味着平民有机会直接接触到魔法。”奥莉维娅淡淡地解释。
海勒森听懂了她的意思：“你是说，教会担心有平民趁机偷师，打破贵族对魔法的垄断？”
奥莉维娅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海勒森一开始没有想到这一点，听奥莉维娅这么说才惊觉，这确实是教会可能做出来的事情。
伊赫王国的贵族们之所以能够在对平民百般歧视的情况下，还维持着稳定的统治，一部分原因是教会和王廷大多数情况下还会做做表面功夫，不至于让平民们被逼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贵族一直死死掌握着使用魔法的方法，普通平民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魔法，因此无论是从生产力还是战斗力的角度，都远远不是贵族的对手。
以教会的谨小慎微，确实会忌惮平民对魔法的学习。
至于奥莉维娅则是个意外，教会的高层都知道她其实并不是平民，而是出身于更低贱的贫民窟。
根据调查，她早已失去了家人，在贫民窟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关系。他们有自信，等奥莉维娅成为圣女，同样成为特权阶级的一员之后，就再也不会想和贫民窟扯上联系了。所以，他们才如此放心地让她进入学院学习魔法。
海勒森沉默了一会儿，嘲讽地笑起来：“那个在教堂门口自尽的人，想必是把教会看透了。”
奥莉维娅默默看着窗外，没有回答。
是的，这个人，已经看透了教会虚伪的本质。他们最在乎的东西就是名声了，一头撞死在门前，必定会引起轰动。那的确是能让伦拜城受灾、教会却见死不救的消息传出去的最快方式。
基于这样的压力，教会为了维持自己的体面，肯定就被绑架着、不得不对伦拜城进行赈灾了。
他以惨烈的死为代价，为伦拜城换来了一线生机。
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奥莉维娅才决定前往教会。
她自己是一个懦弱的胆小鬼，但她绝不允许那些敢于以身殉道的勇士白白地牺牲。
她必须到教会去添一把火，确保他最后的愿望能够实现。
……
马车缓缓停在教堂门口，奥莉维娅搭着海勒森的手掌，缓缓布下马车。
她头戴着遮掩面容的黑色面纱，整个人笼罩在暗色的长裙里。往那里一站，让人觉得她就像一朵傲然挺立的黑色昙花。
知道奥莉维娅身份的人少之又少，因此很多人都没见过她。
这会儿教堂门口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都不由得被她吸引了目光，好奇地猜测她是什么来头。
奥莉维娅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自顾自地抬脚往教堂里面走。
经过路口的神像时，她眼波流转，注意到神像底座下还有血迹没擦干净。
殷红的血星星点点地溅落，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奥莉维娅先去见了卡文·亚力士主教。这个男人原本正焦虑地在房间内走来走去，想必是在为今天出的事感到焦头烂额。
见到奥莉维娅前来，他显得有些惊讶：“圣女阁下？您怎么来了？”
奥莉维娅这回却没有像上次一样表现出尊敬的样子。
她连面纱都没有摘，语气冰冷：“神明的神像被人以血玷污，出了这么大的事，您难道以为神明大人不会降罪吗？”
伴随着她说话的声音，黑暗凝成实体逐渐聚拢在她身边。
原本在冰系魔法的加持下，房间内是适宜的清凉，然而此刻，室内的温度仿佛跌到了零下，令马文教皇冻得牙齿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