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主教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原本房间外的神职人员们匆匆忙忙来回奔波的脚步声都不见了，只剩下过度的、令人不安的寂静。
他只能看到面前的少女，和她身边翻滚着的黑暗。这充满了阴暗和诡异的画面，就像一部无声的骇人恐怖片。
黑裙少女直直站立着，娇小的身躯散发出逼人的气势。明明是贫民窟出身，却仿佛生来就是高傲的上位者。
黑暗的气息在面对卡特主教时，像一只野兽般张牙舞爪，仿佛随时都要将他吞没。可是在奥利维娅身边的部分，却乖顺得像猫一样，温柔得将他围绕。
整整持续了十秒，黑暗才逐渐退去。
卡特主教感觉房间的温度逐渐升高，房间外也重新响起了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他好像终于回到了原本的世界中。
卡特主教刚刚明明还冻得直打哆嗦，现在却仿佛刚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样，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
他腿软得几乎站不住，要不是有身后的椅子支撑，他几乎要滑到地上。
如果说之前他还抱有一些隐约的怀疑和不屑，那么现在，在他亲眼看到黑暗与奥利维娅的异常亲昵之后，他已经对她神使的身份深信不疑了。
毕竟除了黑暗神和祂的神使，还有谁能自如地操纵黑暗呢？
卡特主教颤抖着，几乎不敢直视面前的少女：“非常抱歉，出这样的事，绝非我们所愿，请神明大人息怒……”
他的话被奥利维娅直接打断：“无需多言，将我带去告解室，我需要聆听神明的谕言，到时神明大人自会有所决定。”
卡特主教不敢耽误，忙不迭地为奥莉维娅带路。
他眼睁睁地看着奥莉维娅走进告解室，随后，门被重重地在他眼前关上。
但凡他再站近一厘米，恐怕门就能甩到他鼻子上了。
卡特主教连连后退几步，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鼻子，想朝里面狠狠地瞪一眼，但思来想去还是没这个胆子。
他只好在告解室门外来回踱步，活了几十年，头一次感觉时间过得那么慢。
他脑海中控制不住地去想，黑暗神到底会传达什么神谕，会给他们什么样的惩罚？
有平民一头撞死在教堂门前，还把血溅在神像上，明摆着是在控诉教会，这可是古往今来的头一回。
那位可绝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如果这事真的把祂惹怒了……搞不好黑暗教会就再也不用存在了。
想到这里，卡特主教就抖得不像样，只能把身体靠在墙壁上，心中不由得又把那自尽的平民拖出来鞭尸一百遍。
活着的时候给他找麻烦，死了还要给他找更大的麻烦！
他怎么不死在来王城的路上！伦拜城的干旱怎么不把他渴死！
卡特主教咬牙切齿，心中决定，如果能侥幸逃过这一回，一定要真的把那平民的尸体鞭一百遍！
不知过了多久，告解室的门终于缓缓打开了。
隔着门缝，卡特·亚力士都能感觉到尚未完全退散的黑暗气息。
这黑暗比刚才还浓郁，似乎有一位神曾经降临于此。
他战战兢兢地缩回脑袋，不敢再多看。
刚好奥莉维娅也走了出来，将室内的景象挡住了。
她已经摘下了面纱和帽子，但眼神依旧是冷冷的，不带感情地落在卡特主教身上。
“您……您，黑暗神大人祂……”卡特主教嘴巴一张一合，心里焦急地想询问情况，但始终不敢主动开口。
奥莉维娅睥睨着眼前这个胆小如鼠的男人，缓缓说道：“黑暗神大人对此事相当不满，这是你们，是教会的失职。”
卡特主教身形晃了晃，把头埋得更深，不敢再说话。
“不过——大人相当仁慈，看在千年来的忠诚侍奉的份上，祂愿意给你们将功折罪的机会。”
听了这话，卡特主教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黑暗神大人祂……愿意给他们机会？
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卡特主教瞬间激动起来：“我们必定全力以赴！请大人放心！”
奥莉维娅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开口一字一顿地说道：“神命你们一视同仁，不允许苛待任何……”
话还没说完，奥莉维娅却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
在求生欲的强烈警告下，她猛地住了口。
一瞬间，周围的时间流速好像都被冻结了。
奥莉维娅看到外面的卡文主教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以一个比较扭曲的姿势站立在原地，脸上还挂着劫后余生的滑稽笑容。
他背后的窗外，一只蝴蝶正好经过，此时也以一个展翅的姿势被定格在半空当中。
奥莉维娅发现自己的身体也无法动弹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从脚底蹿上来。
她感觉到，有一双冰凉的大手正将她跳动着的心脏握在掌心，虽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本能在告诉她，如果她敢继续说下去，这双手就会轻而易举地捏爆她的心脏。
一股强烈的恐惧在奥莉维娅体内横冲直撞，令她几乎忍不住要尖叫起来。
终于，手的触感消失了，寒意退去，时间重新流动起来。
卡特主教依旧紧张地盯着她看，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窗外的蝴蝶拍拍翅膀，很快就从窗前飞走了。
奥莉维娅感到自己的四肢重新恢复了知觉，她缓缓眨动眼睛，好歹控制住了尖叫的冲动。
但那濒临死亡的心悸却仍停留在她胸腔内。
“……圣女大人？”
见奥莉维娅迟迟不开口说下一句话，卡特主教有些迷惑，试探地出声呼唤。
“……”
奥莉维娅深吸一口气，再也没有勇气说刚才想说的话。
她抿紧嘴唇犹豫一会儿，试探着开口：“黑暗神大人说……”
她缓缓地说下去：“……神命你们，赈济伦拜城。”
这一次，没有遭到阻止。
奥莉维娅说完，静静等了两秒，再也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平静得仿佛刚才的事情是她的幻觉。
她和卡特主教几乎是同时松了口气，虽然理由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