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内。

白沐臣侧躺在床榻上,如瀑青丝散落于榻,单薄的寝衣难掩他的身姿,他白皙修长的手紧紧握着卷轴,放眼望去,手边是堆积成山的奏折。

而用于翻阅奏折的凤印摆在一旁的桌面上,数不尽写满墨迹的白纸整整齐齐的放在一旁。

因为他身上处处留伤,只能躺榻静养。白策便派人造了一张新桌案。崭新的木质桌案还散发着檀香,桌腿精雕细刻,到底便瞧见四个轮子作辅助直立地面。

散发着雾气与苦味的药碗只占了桌面一个角落,甚至被卷轴和奏折挡了个严严实实。

白沐臣抬手揉了揉眉心,随即从趣÷阁架中取下了一支毛趣÷阁。雕刻着精致花纹的趣÷阁身隐隐戳刺着破了皮的指尖,他垂眼瞥了一眼掌心,才发现原先受伤的地方被卷轴的页角划出了血。

他不以为意的随手擦去了掌心的血,又垂眼专注于手中的奏折中。

白沐臣只有翻阅奏折的权利,并不能进行批注,他便将注释写在手侧垫着的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墨迹一点一点出现在纸上,再由那温热的指尖捻住,夹入奏折中。

只是伤口破裂,鲜血不断涌出,他一个不留神,掌心的血顺着手腕滴上纸面,在那浓墨间添了一抹红。

陛下亲自出征,自然无法分神于朝堂官员不断上奏的奏折。

白沐臣将夹好的注释放入奏折后便将其放置在了另一边,他轻叹了一口气,褐色的眼眸中满是担忧。

“也不知陛下会不会受伤?”

他能为她分担政务,却无法贴身照顾她。

倘若他会武,是不是便能时时伴于她的身侧了?

“启禀君后......”

白策望着桌面上迟迟未动的汤药,抬眼想劝,视线又触及到了白沐臣掌心仍在渗血的伤口。他目光一顿,有些无奈,却还是回头望向了站在门口的太医。

“君后,太医来了。”

白沐臣闻言微微颔首,随即偏过目光望向一旁侍奉的宫人,示意他移开挡在床榻前的桌案。

“参见君后。”

太医一踏入屋内便瞧见了桌子角落处摆着的那碗完好的汤药,他将手中的药箱转交给身侧的徒弟,苦心麻婆的开口劝,“君后,良药苦口利于病,您......”

白沐臣唇角挂着一抹轻笑,还没等太医说完便抬手接过了白策端来的药碗,“太医教训的是。”

他一顿,以袖遮面微微仰头饮尽碗中的汤药,待碗中汤药见底,他这才动作斯文的将药碗重新交还给白策。

太医见状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这...”

若是不怕苦,怎到放凉了才喝?

白策见太医一脸费解的望着,便默默上前一步在一旁小声解释道:“陛下亲征战场,朝堂的奏折堆在御书房无人批阅,君后身子不便,便派人取到了椒房殿。”

“这些天君后忙于处理朝政,经常忘记按时喝药,并非嫌药苦,望您见谅。”

太医这才注意到了被推向一旁的桌案和堆了满榻的卷轴,他目光一顿,有些讶异。

方才刚进屋时,他以为那堆积成山的皆是书卷。

他还在感慨一国之后素爱文书,哪怕卧病在床也要手执趣÷阁墨。不曾想,那层层叠叠规规矩矩摆在一旁的,居然是朝堂的奏折。

陛下亲征在外,竟如此信任这位曾经手握重权的白丞相?

都传当今女帝性子多疑,如今看来倒也并不完全是这样。

太医从药箱中取出药草和药包,又转头嘱咐了身旁徒弟几句话,这才捻了一张帕子附上了白沐臣的手腕。

太医的指尖探上白沐臣的脉搏,目光却不自觉凝视着他掌心的伤口,“君后身上其他伤口已经开始痊愈,只是为何这手伤的如此严重?”

“只是擦伤,并不严重。”

白沐臣唇角依旧挂着笑意,很是礼貌的偏头询问道,“太医,本君几时能好?如今可否能习武了?”

太医闻言眉头一蹙,心里暗骂一声荒谬。

这位君后与方才看的那位景大人皆是让人头疼不已。

伤还未痊愈,甚至伤口还未开始愈合,便想着离开床榻奔赴沙场打仗了。

“您静养三天便可起身行动,至于习武,至少得两周。”太医心底再怎么嘟囔,面上表情还是一成不变,他眉头一皱,注意力再次集中在白沐臣的脉搏之上。

“除了受伤,君后近日身子可还有其他不适?”

白沐臣唇角弧度一僵,目光也是跟着一顿。他语气温和,眼底的笑意却消散的一干二净,“太医何出此言?”

白策听见太医意味深长的话后明显慌了神,他连忙上前凑了两步,一脸慌张的望向太医,“太医,君后可有恙?”

太医口中“嘶”了一声,眉头皱的更深了,“君后脉搏微弱,似是有毒发之相。问题就在于此毒目前并不见得能要人性命,只是一直停留在身体内。”

“先前的太医好像都未提及过此事。”白策一听见毒发,脸都吓白了,“更何况君后的饮食皆是白府搬来的小厨房提供,从食材到烹饪更是精挑细选严格筛选,每一步都有人盯着,怎么会有毒?”

“这毒好像有些年头了,自然,微臣只是猜测。”太医将手收了回来,“这毒根极其隐蔽,先前的太医没察觉到也很是正常。”

“如今君后身受重伤是身体最为虚弱之时,这才让微臣察觉到了这隐隐发作的毒根。”

白沐臣默了默,他温和的目光望向窗外,看着那一缕斜阳洒满窗沿,那双褐色的眼眸内闪过了一丝不知名的情绪。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唇角又荡漾起两个小小的梨涡,眼中情绪柔软。

他收回了目光,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太医能否为本君保守秘密,不要将此事告知陛下?”

太医手中的药箱都差点没拿稳,他猛然后退一步,直接跪坐在地上。见徒弟一脸茫然的要扶他,他便一把拉过呆站在原地的徒弟,摁着他一同俯身磕了个响头。

“还望君后三思!欺君是死罪啊!”

太医声音颤抖,脑袋依旧埋在地上不肯起来。

“事关重大,谅微臣绝不能欺瞒陛下!”

白沐臣有些无奈,面上表情却不变,“陛下已知一二,此事并非欺瞒。”

“曾经毒性未发,太医也只道是心疾罢了。只是本君知道,这毒没有解药,正如太医所言,毒根深重藏匿于身体,本君本就是必死无疑。”

“本君深知本君活不了太久,可既然已是将死之人,本君便不想令陛下为本君担忧。”

那温热的指尖轻抚上微凉的白玉扳指,白沐臣眼眶有些湿润,唇角却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太医,这是本君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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