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弄错,你这是在教我怎么做贼?”岑晓晓内心五味陈杂,

“不。”慕灵音摇了摇头,他静静看了惊愕的岑晓晓一会,忽而抬手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眉眼间的笑意温良如水,“岑姑娘,其实我知道,会发生这些,不过是因为做这些事的时候……你并不开心……”

“等等,慕公子,你越说我越糊涂了……”那手一触及收,动作轻柔自然,慕灵音的神情也足够纯良,叫人感觉不到一丝的冒犯唐突,自小男装打扮的岑晓晓本该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不知怎的她就是从这举动里品出了几分诡异的亲近,她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缩,戒备地望向慕灵音,道,“你铺垫了这么多,又是说我不适合又是说我不想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抱歉……”察觉到岑晓晓不仅没放松,甚至还更防备了些,慕灵音黯然地垂了垂眸。他似是有些无措,怔了怔,才握拳于唇边清咳了一声,轻声道,“在下并无否定姑娘的意思,在下……在下只是觉得,不开心,不适合的事,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去做。”

岑晓晓又沉默了。

她觉得她应该开口敷衍一二,先把眼前这人糊弄过去再说。可当她迎着慕灵音澄澈如水的目光,开口吐出的,却是一声苦笑,“我知道。”

“只是……我无爹无娘,既不认字又不会武。偏又生得这般模样,就算卖身花楼也挣不到几个银子,更不要说还得把自己嫁出去了。若是不做贼……又要怎么过呢?”

“况且,我也不是天天做贼啊……”岑晓晓闭了闭眼,语声轻了下来,她攥着袖中空荡荡的钱袋,“我只是……只是,很偶尔的,在没什么办法的时候……”

慕灵音安静地看着她。

岑晓晓却蓦然收了声。

不是这样的,她的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反驳。

她并不是在没办法的时候才做贼,做向导做跑腿赚的虽少,但也不是过不下去。

她只是,想走捷径而已。

可是这又有什么错?

命运于她不公,她凭什么还要循规蹈矩?

想到这里,她的内心几乎涌出一股怒气起来。

岑晓晓直直地看着慕灵音,“说到底,这与你何干?”

“就算我招惹了你,可是现在,你分毫未损,我却因为一时冲动损了银子,还和彩姨闹翻了脸。怎么看都是得了该有的报应,慕公子你若是仍气不过,想报官想出气尽管做便是,何必说这么些个有的没的?”

“……抱歉,在下真的没有这个意思。”见她生气,慕灵音似是有些黯然,他顿了顿,似是在思考如何组织措辞,少顷,才轻轻道,“我只是想问问你,岑姑娘,你有没有想过,抛下一切,不再做这些令你自己不开心的事情?”

“这天下之大,又有几人能过得开心?命运如此,我纵使不开心,又有什么办法?”岑晓晓摇摇头,神色有一瞬的颓然,她看着慕灵音,看着他脸上疑惑无奈的表情,看着他身上价值不菲的配饰,忽而明白过来。

他这是……在可怜自己?

富家公子不识人间疾苦,不懂人心险恶。自己站在宽阔整洁高台之上,却还疑惑地问着在污泥里挣扎的人,问他们为何不肯爬上台来。

实打实的可恨。

“慕公子,你出身高贵,自己过得开心便好,没必要碰着个人就去可怜。”

慕灵音望着她,似是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沉默了。

岑晓晓讥笑一声,她闭了闭眼,藏于袖中的手蓦然一抖,握住那半块自袖中滑落的刀片。

话不投机,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她睁开眼,眼神在身前的慕灵音身上一顿,又投向不远处半开的雕花窗户,再估算了一番两者的距离后,神色一冷,便想动手。

“岑姑娘,在下没有可怜你。”

打断她的,是慕灵音的一句话。

白衣的公子认真地望着她,眸光温和清亮,见岑晓晓愣住,他再次开口道,“而且,在下也不是碰着个人,就会想去可怜她。”

“你……”岑晓晓哑然。

短暂的静默里,油灯中的烛花忽而炸开,乍明的光线映上慕灵音双瞳,似有水波于其中荡开,破开渊底的沉寂。

他忽而展眉笑开,语声温柔,如同许下一个承诺。

“岑姑娘,你可以向我提出愿望。”

“我愿倾尽一切,替你实现。”

似是有春风拂过灵台,轻轻拨动心弦,岑晓晓呼吸一窒,静默的夜里,她听见心脏飞快跳动的声音。

这很不对,这根本……就没有理由。

理智在发出预警,但当她望着慕灵音眼底的温柔,却情不自禁地想要相信。

许是羞赧,她忽而就觉得……有点紧张。

因着这点紧张,她藏于袖中的手不由死死捏住了那半片刀片,想借着刀刃的凉意稍稍冷静些许。

慕灵音却突然皱了皱眉,眸中闪过一缕担忧。

不待岑晓晓反应过来,他便已走至她近前,隔着衣袖按住她的手腕。

“岑姑娘。”他疑惑道,“你为何动刀?”

“你……”那点按在手腕上的力道并不算大,温柔到仿佛只要轻轻一动便能轻易挣脱,可岑晓晓捏着那半块刀片,却愣是没有动作。

心脏仍在急速地跳动着,但她心中隐约升起的羞怯已是一分又一分的冷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戒备与怀疑,一点点袭上她的心头。

她真的,看不透慕灵音。

明明神情天真,明明脚步虚浮。街头被抢之时懵懂半晌也不见反应,方才被困之时又连扇木门也打不开,平白被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花娘逼至那般窘迫的局面。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个有武功,有心机的角色。

可他就是,一边口吐温柔的话语,一边轻而易举地,看透了她两次。

“你怎么知道?”岑晓晓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冷静。

“抱歉,是……在下冒犯了。”察觉到岑晓晓态度的变化,慕灵音垂下眼眸,他缓缓松开按着岑晓晓的手,在她警惕的眸光中又略略后撤一步,退回到一个合适的距离上,才轻轻解释道,“在下怕你又伤到自己。你手上之前已有了伤口,若是再用力,伤口可能会崩裂。”

岑晓晓捏着刀片的手一僵。

他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

掌心的冷汗浸湿了帕子,捂在伤口上,带来细细麻麻的刺痛感。

再抬头望着对方一脸的关怀,岑晓晓内心十二分的复杂。

“慕公子,我们以前认识吗?”

慕灵音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半晌,才摇了摇头,“从未。”

“那你为何关怀我?”

“我想关怀你,你……不愿意吗?”慕灵音抬眼望着她,眼神清澈如水。

“可是我们之前从未相识。”

“那么,从今日开始,你我已经相识了。”慕灵音眨眨眼,微微笑了起来。

岑晓晓被他噎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是真的想现在就把刀子掏出来,架在这白衣公子的脖子上,打不打劫无所谓。只要能看到对方惊慌的表情,她才能安慰自己好歹对方还是个能拿捏的正常人。

可惜……

回想方才,她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握住了手腕,岑晓晓不由叹了口气。

她不敢。

她只能摇摇头,轻嗤了一声,放弃般的松开手,再次问道,“慕灵音,慕公子,你究竟想做些什么?”

“岑姑娘,这取决于你。”慕灵音轻轻道,“我说过的,你可以向我提出愿望。”

“那好。”岑晓晓点了点头,她实在弄不明白这个慕公子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索性狮子大开口道,“我要你身上的全部钱财。”

“好。”慕灵音干脆应道。

“你……”岑晓晓惊讶地瞪大了眼。

“除此之外,你想离开这里吗?”见她愣住,慕灵音耐心地笑了笑,继续问道。

“想啊。”勉强回过神来,岑晓晓点了点头,“若是再留着,彩姨指不定要生事。”

“好的。”慕灵音又应道,迎着岑晓晓惊讶的表情,他忽而朝她伸出手去,“那么,我带你离开。”

“嗯?”岑晓晓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之前……是想扒我衣服的对吗?然后是现在,你想要钱财,想要离开……”慕灵音清澈的眼神闪了闪,脸颊渐渐蒙起一阵绯红,他闭了闭眼,似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我想过了,眼下有个最快的方式,能达成你的愿望。”

“等等,你的意思是……”心中觉得不妙,岑晓晓大惊失色,张口欲呼。

“冒犯了。”

口中道着歉,慕灵音的身影一闪而逝,再出现时,岑晓晓已被他温柔又强制地圈进怀中,只见他一个旋身,转眼已抱着来不及反抗的少女立于窗前,单手推开了窗户。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怡红楼临江而立,江风入楼,月色浮波,恰是再明媚不过的江畔夜色。

岑晓晓心中却蓦然升起一阵恐惧感。

“你的愿望,我愿意帮你实现。”

“你……是想离开这一切的对吗?那么,便从现在开始吧。”

“这世事如同大梦一场,只要不曾遗落最贵重的东西,那么所发生的一切,不过长梦里的一捧泡沫。只是在下不会凫水……倘若有拖累之处,姑娘你尽可放手。”

清越的嗓音在岑晓晓耳边轻轻回响,语气温柔,略带羞赧,似是在说着什么风月缱绻的密语。

然而这内容……

岑晓晓惊惶地抬起头来!

一只手轻柔地掩上她的双眸,替她遮去所有可能引起她不安的情景。闭眼前她瞥见慕灵音面上的表情。

脸颊绯红,笑容仍是纯良温和,眼底却蓦然泛起点点悲恸的暗影。

“不要怕。”

温热的吐息掠过她的耳际,紧接着她和他的身形蓦然悬空,极速掠过的风声里,她似是听见慕灵音低低的喃喃了一声。

“……恨……”

可那话语终究碎在了风声里,他们二人极速下降,尔后,狠狠地砸落在江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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